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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側同她走得近的,忙拍她的手臂,壓低聲音道,「你輕著點!別叫人聽見了!」左右看了看,見無人偷聽,她才繼續壓著聲兒道,「十叔沒跟你男人說啊?侄媳婦剛生了孩子,孩子也還小,怕犯沖了,侯爺疼惜,沒讓他們母子來。」
問話的那嬸兒砸吧了一下嘴,嘖嘖道,「你要這麼說吧,也確實有道理。但……但是吧,我就沒瞧見過,誰家男人這麼曉得疼人的。他們成親那會兒,我也去了,侄媳婦好看是好看,我一輩子也沒瞧見過那麼俏的,但也不至於疼到這個地步……」
在鄉下,各家各戶男人最怕的,便是被人指著鼻子說,有了媳婦沒了娘。
這可是頂不孝的大帽子!
因為這句話,當媳婦的人,沒有哪一個沒吃過這方面的虧的,跟婆婆起爭執了,甭管有沒有占著理,男人總是站在娘那一邊,再疼媳婦的,最多也是到了夜裡沒人的時候,在榻上服個軟。
可當著外人的面,沒有哪一個不是把自己娘捧得高高的,有錯的肯定是媳婦,娘是不會錯的。
所以,陸家嬸子才會覺得稀奇。
她身側的嬸兒倒是道,「管這麼多做什麼。明日人一入殮,再等頭七一過,咱們就能回鄖陽了,出門一趟,骨頭都快給我震散了。」
「也是,累啊……」
次日,入殮。
陸錚親自扶棺,陸家一眾晚輩哭靈,哭得震天響。
棺被送入墓穴,陸錚親自撒下第一抔土,略帶濕氣的土落到棺木之上,隨著十幾個陸家郎君一鍬土一鍬土往下,棺木漸漸被蓋住。
過半時,天空飄起了點小雨,雨絲灑在被蓋了一半的棺木之上。
起初還是小雨,後來越來越大。幸好管事早有準備,讓人備了傘,取來傘,叫下人分發給眾人,省得眾人淋濕。
這樣的時節,還是很容易得了風寒的。
管事親自取了其中一柄白傘,撐開,上前親自替陸錚撐著。
陸錚側頭,平靜地看了他一眼,擺擺手,示意不用。
管事其實並不敢勸,卻鼓起勇氣,大著膽子僭越了一回,低聲道,「侯爺多保重啊,夫人和小娘子小郎君,還在幽州等著您。」
陸錚微微一怔,眸中濃濃的冷意有些散去,他接過管事遞過來的傘,自己撐著。
安葬花不了太多時間,加上雨下得太大了,陸錚無意叫眾人遭罪,陸家族人來參加葬禮,未必是和肖氏有什麼舊情,大多是為了他來的。
陸錚再清楚不過,但也無意點破。
他最後看了眼新墳,平靜轉過身,朝管事吩咐,「叫馬車過來,回去。」
一回到府里,眾人陸續散去,自去住的屋子換衣裳,管事操碎了心,叫膳房準備了薑茶和驅寒藥,一一叫人送過去。
他自己則去盯著陸承用了薑茶。
陸承很乖巧,皺著眉喝下,仰著臉,看著管事爺爺,「管事爺爺,二嬸什麼時候回來?」
管事心裡嘆氣,嘴上卻道,「路途遙遠,老奴也不大清楚,應當是快了。」
陸承懂事點點頭,「那就好,二嬸要快點回來才好。」
他懵懵懂懂能感覺到,二叔很難過,雖然二叔嘴上什麼也沒說,也沒哭過,但他能感覺到,二叔是很難過的。要是二嬸在的話,那就好了。
而且,他也有點想妹妹了。
管事替他鋪了床,看著他睡下,又囑咐陸承屋裡的嬤嬤,夜裡要盯著,要是小郎君哪裡不舒服,趕緊去找他。
嬤嬤應下,管事才從陸承這裡出來,立馬又去了陸錚處。
陸錚依舊住在正房,但管事每回來,都感覺,自從夫人走後,這裡仿佛一下子冷清了下來。
以前的侯爺,也不像現在這樣,若是沒什麼必須的事,能一天都不開一次口。
他甚至有種感覺,夫人這一走,把府里的生氣都帶走了。
管事敲敲門,聽見裡面一句「進」,他推開門進去,果不其然看見那碗已經涼透了的薑湯,他送來擺在那裡,現在也擺在那裡,連位置都沒變過。
陸錚抬眼看他,沒開口。
管事忙道,「老奴端了碗薑湯過來,侯爺用一些吧……」
「放著。我等會兒喝。」
又是這一句,管事再怎麼樣,不敢給主子灌下去,那可就太以下犯上了,只能放下,掩了門,出去了。
可第二日,他推門進來,仍舊看見那碗被他送進去的薑湯,紋絲不動擺在原處。
但陸錚的身子骨一貫結實,管事沒瞧出他不舒服,見他照例一大早起來,去了靈堂,便沒放在心上。
接下來要守到頭七,儀式比起守靈,不見得簡單多少。
管事忙得不可開交,也就把那一碗涼透了的薑湯,給忘得一乾二淨了。
第七日上,眾人一開始的耐心,已經被消磨得差不多了,勉力撐著。
陸錚跪在靈堂之中,他跪在最前面,離牌位最近。忽的,他朝一旁守著的管事招手。
管事過去,陸錚淡聲吩咐道,「帶他們回去休息吧,陸承也休息去,今晚一人守便可。」
管事也沒二話,立即挨個向跪著的眾人解釋,一一派了下人,送他們回了各自的房間,又親自抱著陸承,離開了靈堂。
人這麼一散,靈堂驟然安靜了下來。
陸錚抬起眼,直視著那牌位。牌位上,刻著陸肖氏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