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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錚有些晃神,忽然想到,年幼時聽過的民間傳言,逝去之人,頭七夜裡也回家一趟,又被稱作回靈。
知知來到靈堂,見到陸錚的第一眼,便是這一幕。
陸錚跪著,他臉上的神色很平靜,一身喪服,下頜處冒出了青色的胡茬,他似乎消瘦了一些,比起知知最後一次見他的時候,瘦了很多。
知知心裡感到一陣酸澀的疼,她得知肖氏的死訊後,第一時間便將孩子託付給了爹爹,趕回徐州,只是路上耗費了太多的功夫,這時候才到。
她上前,與陸錚並肩跪在一起,一隻手,握住了陸錚搭在膝上的手,他的手以往是很暖和的,但現在卻是冰涼的。
陸錚似是許久才有了反應,看著她。
知知側過臉看他,望著陸錚,眼神清澈,語氣堅定,輕聲道,「夫君,我回來了。」
然後,下一秒,知知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一下子抓得緊緊的,猶如一個溺水之人,牢牢抓住浮木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知知回來了
丟下兒子女兒
回來陪陸錚了
第96章 相守
不多時, 陸錚仿佛是反應過來了,他伸手微微用了幾分力道,知知便被他拉著站了起來,
知知呆了一下,疑惑地望向陸錚,正要發問之時,忽的整個人被陸錚抱住了。
陸錚有些沙啞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你不要跪。」
「我跪她, 是因為她生了我, 為她守靈,是我應該做的。但是,你不是, 我不想讓你跪。」
知知微愣,然後反應過來,抬起頭,看向陸錚,「你是因為這個,所以沒讓人去幽州接我?」
陸錚頷首, 沉聲道,「我本打算, 等處理完了喪事,再去接你和孩子。」
知知搖搖頭,「我沒那么小氣,人死如燈滅, 那些恩恩怨怨的,就當它都過去了。我不在意。」
「不過,」知知唇邊露出溫柔的笑意, 一雙清澈眸子帶著暖意,望著陸錚,「我很高興。我還以為,你沒讓人去幽州告訴我,是不想看到我了。」
她微微垂下眼,想到得知肖氏死訊那一日,心裡那隱秘的擔憂。
肖氏再如何作,她也是陸錚的生母,陸錚若是因為肖氏的死,同她有了齟齬,知知自認有天大的本事,也沒辦法解開陸錚的心結。更何況,兩人之間還橫亘著家仇。
當她堅持要來徐州時,一貫疼她的爹爹,第一次不肯答應她的請求,若非哥哥從中相勸,只怕她還來不了徐州。
陸錚想到這一出,一下子變了臉,語氣焦急解釋,「我怎會把這事怪到你身上。她人已經去了,我也不欲再說些什麼,但絕同你沒幹系的。縱有千錯萬錯,也怪不到你的身上。」
「她想害你性命,我心中恨極了,但礙於她是我的母親,我縱恨她入骨,也不能害她性命。但我當時想,將她送回鄖陽,這一輩子再不叫她有機會接觸到你和孩子們,這般才可保全你和孩子們。後來,她死了,說句大不孝的話,我心裡鬆了口氣。」
「她若活著,便一直有一個人,威脅著你和孩子們。財帛動人心,哪一日你或者孩子身邊,有一人疏忽了,後果都不是我能夠承受的。現在她死了,我才徹徹底底安了心。我不是孝子,我問心有愧,唯一能給她的,便是死後哀榮。」
「所以,我讓管事大辦白事。但我心裡再明白不過,其實她死了,我很慶幸……」
將近半個月的時間,陸錚第一次在人前說出自己的心裡話,那些隱秘的、不容於世的想法和念頭。
知知聽了,沒有半分畏懼,只是打心底里心疼他。她主動抱著他,仰起臉,柔軟的嘴唇吻在他因缺水而乾裂的唇上,用自己的溫柔,安撫著這個男人心裡的傷痛。
生母死了,怎麼可能不難過,人心都是肉長的,知知從來不會覺得,自家夫君是鐵石心腸的,她知道他有多柔軟,他的所有柔軟,都毫不掩飾地顯露在她的面前。
一個不帶任何情慾的吻過後,知知輕聲而堅定道,「我今夜在這裡陪夫君,夫君不想我跪,是心疼我。但我待夫君之心,亦如夫君待我之心。我跪她,不是因為別的,只是因為她是夫君的生母。」
陸錚張了下嘴,終是不捨得將這擁著他、給他帶來溫暖的小女子推開,默許了知知的做法。
隔日,頭七便算過了,肖氏的葬禮,也徹底結束了。
知知催促陸錚去休息,不許他再管剩下的事,她則領著管事,將陸家親戚一一送走。
輩分低的,自是不用知知親自出面,但輩分高的,尤其是德高望重的幾位爺爺,卻是知知親自出面送走的。
十爺爺見到她,還稍稍震驚了一下,孫媳婦其實不在府里,這事他還是才知道的,明白過來後,心裡多少覺得陸錚這事做得實在過了些。肖氏再如何,也是他的母親,怎能偏心到這種地步。
連帶著對著知知這個孫媳婦,都有點不是滋味了,昨日沒見面時,他甚至在想,當年自己給陸錚說的這門親,是不是說錯了。
但等今日見了孫媳婦,見她舉止端莊大氣,既不擺侯夫人的架子,也不自輕自賤,沒被那些嬸子們壓下去,進退有度,老爺子頓時又改觀了。
知知倒不曉得,這位德高望重的老爺子在想什麼,她親自送老爺子出門,臨到分別時,微微一屈膝,語氣真誠,「多謝十爺爺對我夫君的照顧,此去一別,不知何時才能見面,十爺爺保重身子,日後我同夫君再來給您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