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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事婆子忙不迭去了。
賈不甄連忙撲到老太太懷裡,那是萬分委屈。
這一天他先是忽然聽說親爹要檢查他的學問,他連教書先生都沒見過,哪有什麼學問,這又得忙不迭請人拖延時間,再去找教書先生,還要提前商量好學問對答,結果準備的是十分萬全,可賈二老爺卻不按常理出牌,愣是自己出題目。
賈不甄沒念書,那些題目自然答不出來,這就慌了。
還好老太太來的及時,不但攆走賈二老爺,還覺得他受了驚嚇,又是請大夫,又是給東西,現在還一迭聲的安慰,賈不甄這才算是安了心。
跟著老太太訴苦一會兒,賈不甄是真的累了,這才沉沉睡去。
老太太叮囑賈不甄院子裡的下人都精心伺候著,這才板著臉離開。
這府上里里外外的下人都親眼看到了老太太的態度,便知道只要賈不甄好,這府上別的主子就完全不行。
下人們隱隱有了生存之道,便愈發的寵著賈不甄,變著花樣領著他玩。
賈不甄一覺醒來,深深覺得教書先生會給自己帶來災難,又害怕賈二老爺,平時連賈二老爺的面都不敢見,對於念書學學問更是深惡痛絕,平時提都不提,下人都順著他,自然不會提起。
就這樣一兩年功夫,次次賈二老爺問起賈不甄念書的事兒,府上便要大張旗鼓的折騰一番,不是賈不甄受了驚嚇,就是老太太有了頭疼腦熱要賈二老爺去伺候著。
到最後,賈二老爺隱約察覺到什麼,便乾脆不過問了。
只是他始終都覺得,賈不甄興許只是貪玩,念書不用心了點,卻從來都不曾想過:其實賈不甄從來都不曾念書,即便是認識幾個字,還是跟院子裡的丫頭們玩樂的時候,因為需要才學的。
「好好一個天才,就這麼成了廢物。」賈經不客氣地喃喃道。
幫著賈經捶腿的丫頭聽到了,臉色一變,嚇了一跳。
這府上的下人,敢背地裡罵二老爺、大老爺,各個夫人都敢罵,卻不敢罵賈不甄,只因為別的下人都想著找把柄,好跑去找老太太告密,想著往上怕呢。
倒是賈經毫不客氣地說出來,又仿佛不過癮似的說,「當年賈不甄若是好好念書,現在再怎麼說也已經是小秀才,但凡是用功念書,怕是現在已經成了舉人。」
「哪能呢。」丫頭見著賈經什麼都不怕的樣子,到底是想起來眼前這位是賈府大老爺,再怎麼說也是賈府嫡長子,便也大著膽子說,「二爺自個兒就不愛念書,說教書先生年紀一大把,臉上都是褶子,還有鬍子,看著不好看不說,身上似乎還有一股味兒。」
上了年紀的人家,又不像大戶人家的主子,動輒有一群下人伺候著,身上哪能打理的乾乾淨淨,哪能像賈不甄這樣,自個兒的衣裳都要有特定的薰香,要有香味才行。
「不想念書就不念書?就怕等將來想念書的時候,根本沒了機會。」賈經冷哼。
丫頭沉默不語,這樣的道理她當然懂。
尋常人家就靠念書考取功名,從此以後光宗耀祖,平步青雲。
可賈不甄生來就什麼都有,他根本不需要改變什麼,就擁有很多人一輩子追求都追不上的東西,他自然有任性的權利。
賈經看了眼丫頭,一看她臉上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麼,便嘆了口氣道,「你是覺得現在賈府好,可到底哪兒好了呢?」
「丫頭沒什麼見識,懂得不多,只知道府上是極好的,吃的用的穿得,都極敞亮,是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丫頭輕聲道,「便是主子們隨便賞給丫頭的東西,拿到外面,也能夠一些人家嚼用三五個月的。」
對於丫頭來說,這就是極好的了。
賈經沉默。
下人的見識就這麼點兒,就像眼前這個丫頭,她並不知道現在的賈府其實是滿京城世家嘴裡的笑話,她覺得賈府上上下下都極為氣派,但那只是跟窮人比較,跟京城世家比起來,賈府有什麼?
當年老國公的確聖寵在身,身上也有極為重要的差事,那時候賈經年紀雖然還小,但他每每出門都會有不少世家子主動靠近結交。
可看看現在,他一出門,上趕著結交的都是些什麼人?不是下九流的販夫走卒,就是上不得台面鑽營的老鴇,拼客,那些個世家子,他已經很久很久沒見到了。
「大老爺說當年你也是神童。」丫頭笑嘻嘻地說,「可現在怎麼也不見大老爺擺弄學問?」
便是對門府上的賈求孤,那是當真有學問的,當年還是狀元,只是現在在朝中也不過是不入流的小官兒罷了,甚至是因為脾氣太耿直,不懂得迂迴溝通,以至於得罪了不少人。
「哪有學學問的機會。」賈經不由得長嘆一聲。
當年他的確風光一時,只可惜自從老國公去了以後,賈府就不行了。
儘管老太太那時候還年輕,可她一介女流在朝中根本沒有半點作用,賈經那時候年紀還小,便親眼見到他的教書先生變了臉,覺得賈府垮了,不肯再認真教他學問。
再後來,老太太便專注盯著二老爺念書,對大老爺根本就是不管不問。
那時候賈經敏銳地察覺到,老太太是放棄他了的,若是他當時非要爭一口氣,拼著念書,恐怕也不會有好的教書先生,甚至是書本、筆墨紙硯都會被不著痕跡的奪走,他不會有念書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