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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賈求孤下意識端起架子,想說自己的官職,想說自己這次得到的榮耀的任務,想說自己曾經是狀元,想說自己來自國公府,祖上出過國公,想說賈家乃是勛貴,宮裡有個賈妃是賈府的姐兒、賈不甄少年成名,當時京城無人能敵的神童……
然而這些加在身上又有什麼用呢?
不如燕洵三兩下幫他縫好傷口,不如燕洵讓他來病房養病,不如燕洵把他救回來,給了他活下去的命。
他又猛然想起來,胳膊上還有一塊地方少了肉,是因為他碰了燕洵的包袱。
是啊,他現在還是惡劣無比的,不但仇視燕洵,甚至還想動燕洵包袱,甚至完全不記得燕洵恩情的那個自傲、自負,毫無自知之明的賈大人啊。
他現在眾叛親離,那隱藏的真相已經被掩埋,便是他說出來也不會有人信。
他現在孤家寡人,賈家小輩假裝不認識他,若是回到京城,他定然處境堪憂。
看著隔壁床上有些傻,卻非常非常幸運的象拔,賈求孤忽然絕望了,他原本以為自己能繼續自傲、自負的活下去,然而現在他突然發現,他這樣的狀元之才,在大秦官場滾打摸爬這麼多年,竟然還不如一個小小的道兵。
是啊,燕洵對邊城所有道兵都很好,便是素不相識的小道兵,燕洵也會跟他有說有笑,神情溫和。
「也不是這樣。」象拔忽然說,「當初黃將軍犯了事……」
黃庭。
賈求孤隱約聽說過,當初京城還掀起些許波瀾,都說燕洵目無王法,裘保身邊的副將說殺就殺,仗著功高便肆意妄為。
那時候賈求孤還慷慨激昂的抨擊過燕洵,更是看燕洵不順眼,覺得他太不按規矩行事。
「當時鐵爪鬣狗妖攻城,燕大人還在外城牆外面,黃將軍故意不開門。」象拔握著拳頭道,「那時候若不是燕大人運氣好,怕是要出大事。」
「啊……」賈求孤目瞪口呆,「我不知此事。」
「你不知道正常,此事知情者極少,是燕大人說不想讓所有人都知道此事。」象拔道,「當時說是如果傳出去,百姓會對道兵有不好的影響什麼的,反正我是不太懂,燕大人說的肯定沒錯就是了。哎,現在大秦有了妖國荒山,這是多好的事啊。對了,我看你毫無修為,肯定不是道兵,也不像邊城軍戶,那你到底是什麼人啊?」
賈求孤張了張嘴,看著這個傻傻的什麼秘密都說的道兵,問:「你怎麼對我說這麼多秘密?就不怕我傳出去嗎?」
「啊?」象拔滿臉疑惑,「這裡是邊城大營養傷的病房啊,我聽那些將軍們說了,能進病房的人肯定都是自己人,否則我哪裡會說這些話。難道你都沒發現,很多人都是來拿了傷寒沖劑就走的嗎?不是自己人想來病房養傷,簡直是白日做夢。」
賈求孤再次目瞪口呆,他就是那個『白日做夢』的人啊。
第239章
賈求孤坐在床邊,看著大夫把床鋪收走,重新換上柔軟又乾淨的嶄新的床鋪。
他呆呆的看著對面床上的象拔一個鯉魚打挺跳下來,高高興興的往外走,「總算養好了,這些日子不能打熬身體,整日裡吃吃喝喝的,我都快廢了。」
「你要走了?」賈求孤問。
象拔已經走到門口,聞言轉身,衝著賈求孤笑了下道:「我得回大營了,你好好養傷吧。」
賈求孤還是呆呆的。
這幾日他跟象拔說的話不多,然而許多事都讓他整日整夜的懵。
原來他在京城聽到的消息竟然有大半都是假的,原來燕洵也有那麼多迫不得已,原來燕洵做了很多不為所知的事,原來燕洵雖然賺的錢很多,但花出去的更多,邊城大營欠他的銀錢數不勝數,他從未追究過。
若是換成賈求孤自己,借出去一兩銀子他都能惦記許久。
原來他以為的真相併不一定是真相,他所堅持的正義並不一定是正義,反而是沾滿鮮血的鍘刀,在他以為自己站在正義的這一方,站在黎民百姓這一方的時候,其實他腳下早已鋪滿荊棘。
「為什麼、為什麼……」賈求孤喃喃自語。
象拔早就走了,屋裡沒有別人,只有賈求孤自己。
他忽然明白了為什麼燕洵沒有去辯解,當初他被所有人逼著上前砰燕洵包袱的時候,他根本反抗不了,事後更是沒有解釋的機會,甚至即便是他解釋了也不會有人去聽。
扭曲的真相變成了眾所周知的真相,賈家小輩針對他,所有人都孤立他,在所有人眼中都是那麼的理所當然,以為他們也站在正義那一邊。
「啊……」賈求孤捂著嘴嚎叫,渾濁的眼睛露出些許清明,眼淚不停的流。
邊城火車站。
謝然書被幾個小輩簇擁著靠近,不等謝然書說話,大家便嘰嘰喳喳的開了口。
「這回我們不進去住,去六殿下的鋪子總行吧?」
「我們都有銀子呢,若是你願意幫我們領路,倒是也能給你些許銀子。」
「邊城火車站可真是大,六殿下的鋪子肯定也不小吧?」
小輩們都拿出銀子,有的直接拿出珠寶首飾,衝著守門的漢子不停的晃,嘴上說的客氣,卻不停的推著謝然書往前,試圖踏過那道玻璃門。
謝然書巋然不動,他終究是道兵,能輕易擋住身後這些小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