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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大小子身板結實的跟牛犢子似的,聲音又大,這般喊出來別說是旁人,就是狗娃叔也嚇了一跳。
「你們敢藐視大秦律法?」狗兒子大喊,「殺人者,是要償命的!搶奪他人財物者,不但要歸還財物,還要被記錄下來送往衙門,往後會給衙門的差爺重點盯著,且三代以內不得科舉,不得入朝為官。」
也就是說一旦犯了事被衙門盯上,往後三代就不能去衙門當差了。
很多人都嚇了一跳,他們手中已經攢了不少錢糧,正等著完事了讓自家孩子念書,往後科舉出仕呢。
「那咋辦?俺們打殺那些惡霸難道是不對的?可那惡霸無惡不作,手上不止一條人命,要是俺們不反抗,俺們遲早也是個死。衙門為什麼不管,非得等俺們犯事的時候才跳出來管?」
說話的人是個老實人,說出來的話十分有條理。
狗兒子眯起眼睛看過去,冷笑幾聲。
那人可小有名氣,現在手底下也領著一千多號人,自封了個千戶大人,走哪兒去都威風凜凜,當初他們村的惡霸就是被他抓起來,活生生烤死的。
狗兒子還記得狗娃叔的大兒子說的話,「看著老實,但做出來的事卻無比狠辣,其實不是什麼好人呢。」
狗兒子覺得大兒子說得對,那人後來手上又沾了不少人明,絕對不是什麼好人。
「這個律法自有條款定論。」狗兒子意味深長道,「聽說可以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有些殺父仇人、奪妻之恨的,可以進行適當的報復,但若是牽連其他人,那就不行了。」
很多人都悄悄放下心來,他們雖然跟著作惡,但殺人的始終都是那麼些不擇手段為了所謂的『戰功』往上爬的人。
「你們現在還要打嗎?我可把醜話放到前頭,只要縣城裡面有一個活人,大家的事情就瞞不住,或者說大家只要有一個活人,做過的事情就瞞不住。」狗兒子大聲喊道,「你們現在要動手嗎?如果有人不想再做大秦百姓,準備永遠黑戶,那就動手吧。」
聽到這樣的話,聰明人自然是舉一反三,狗兒子說的是現在動手不行,那麼以前動手會不會獲罪呢?
有人藏在人群後面問了出來。
狗兒子的眼睛很亮,他想著燕洵的叮囑,眼睛越亮,因為這些人的反應都被燕洵猜到了,「以前是以前,怎麼能跟現在一樣呢?以前咱們是被壓迫的活不下去,不得不給自己求一條活路,現在活路有了,再動手就不合適了。」
站在後面的狗將軍也輕輕點頭,任何事情太過了就不好了。
狗娃叔則是臉色一變,看了身邊的漢子一眼。
漢子立刻喊:「你不要在這裡妖言惑眾,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誰!你是狗將軍的兒子,狗兒子!咱們窮苦百姓可跟你們這些富得流油的惡霸不一樣,你說的全都是假話,騙人的!」
又是跟燕洵推測的一樣。
當時燕洵只是根據狗兒子的三言兩語推測出狗娃叔身邊有這麼一個人,他推測了幾種可能,那個人說這些話的可能性最大,沒想到又讓燕洵說中了。
狗兒子臉上露出一絲不屑,「你想清楚,現在是你們腰纏萬貫,糧食銀錢不知道都有多少。我猜狗娃叔家裡的糧食都已經快要裝不下了吧?你手底下那些小將軍,千戶、百戶的,哪個不是富得流油。可我們呢?家中的錢糧都沒了,好不容易保命,現在手中又有多少錢糧呢?銀錢幾乎沒有,糧食也就夠吃幾天的,實在是不多啊。」
當初是他們這些惡霸威風,而現在是曾經的窮人威風了起來。
很多人都迷茫起來,心中的信念也開始動搖。
看著這些人的表情,狗兒子不由得想到那時候燕洵對他說的話,「每個人心中都有善惡,而且往往善惡不能平等,不是善占上風,就是惡占上風。所以極少有純粹的惡,也極少有純粹的善。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那時候狗兒子是有些不明白的。
於是燕洵便繼續解釋,「我的意思是狗將軍手底下的這些人不完全是壞人,也不完全是好人。他們好歹以前作惡,卻也記著人命關天,不敢惹太大的事,這其實是比較好的事。難的是狗娃叔手底下的人……」
「很多人從下生開始就被欺負著,長年累月的吃不飽飯,看上去很可憐,也下意識的覺得自己是好人,曾經也會抱怨老天爺,為什麼好人沒好報。可當機會來臨,給了他們機會掀翻那些壓迫他們的惡霸的時候,他們當中很多人都變了……」
「從前以為自己是個純粹的好人,變了以後還覺得自己是個純粹的好人,且毫不猶豫的衝著惡人下手,然後變成了自己曾經最恐懼最憎惡的惡人。」
狗兒子慢慢地理解燕洵說的話。
他以前也覺得上元村飽受欺負的農戶都是好人,可當他眼睜睜看著自己家人被抓走,被慘無人道的折磨的時候,他心中便懷疑了,那些好人難道真的是好人嗎?
後來他暗中聽從燕洵的安排,引導著人離開上元村,他慢慢地發現,很多人開始作惡了,且嘴上的話還說的十分冠冕堂皇。
但也有一小部分人逐漸清醒過來,控制著自己心中的惡獸。這些人雖然不是純粹的好人,但也算不上是純粹的惡人。
而今晚狗兒子要說的話,便是針對這些有善有惡摻雜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