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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寶愣了一愣,半響方道:「你定是看錯了!紅菱並不是莫家的女眷,頂多被賣與人為奴,斷沒有發賣青樓的道理。」
桑果道:「我起先也以為是自己看錯了人,又留意聽了聽她的聲音,真真切切就是她的聲音,我與她在一個府里過了這許多年,怎會認錯人?我還特特打聽了一下,她如今花名叫李寶寶,住在寶華閣。」
阿寶胸口砰砰直跳,張口結舌道:「她為何叫李寶寶?!」
桑果低聲道:「我也才知道,原來進了青樓是要起花名的。」又嘆道,「我們一直打聽二小姐的
消息,卻一直打聽不到,她既改了姓,又起了花名,再用她原來的姓名去打聽,如何打聽的到?」
阿寶一夜無眠。
第二日傍晚,灶房正是清閒的時候,阿寶再也按捺不住,趁王大廚不注意,偷了一碗糕點,假模假樣地用托盤託了,溜著牆沿,悄悄摸到寶華閣。
萬幸此時寶華閣里也別無他人。
紅菱半歪在床上,見有人進來,恨聲道:「怎麼去了這麼久才回來?我只不過病了這幾日,你竟拿當我是死人麼?還不死過來給我去倒杯熱茶來!」
阿寶將托盤放下,趨步上前,低聲道:「我是阿寶。」
紅菱臉色黃黃的,因瘦得厲害,顯得眼睛大了許多,只不過幾個月未見,竟似是老了許多歲。
紅菱又驚又疑,忙下了床,也顧不得穿鞋,先伸了頭看看門外,再仔細將門門栓從裡面插好,這才回身皺眉問阿寶道:「你如何在這裡?」又點頭嘆道,「你從小天不怕地不怕,自然是敢找到這裡來。」
阿寶便流著淚又將自己這些日子的情形講與她聽。紅菱默然,良久,方道:「我勸你早些兒逃走吧,越遠越好,這裡不是你久留之地。便是二小姐,你也無需牽掛了。她被賣去滿春院,不與我在一處。但我早前託了一個客人幫忙打聽,二小姐上月就已被一個安徽行商的客人買走,聽說是做了那人的妾室。」
阿寶心裡鬆了一口氣,又問:「姐姐可知道我爹爹與母親葬在何處?」
紅菱閉目不語,緩緩搖頭。
阿寶見紅菱這個模樣,心裡又是一陣痛,便道:「我手裡頭還有兩千銀票,不知為你贖身夠不夠?」
紅菱搖了搖頭,自嘲地笑笑,道:「我既然決心到這裡來了,便沒有活著從這裡再出去的打算了。我本意是自己了斷,一死了事,但三番兩次,總是狠不下這個心。但若說贖身出去,我這個樣子,還能出去做什麼?只會讓自己丟臉而已。再者,即便銀子夠,你又如何能出面為我贖身?別搭救別人不成,反倒將自己賠進去。你手裡的那些銀子,留著你今後自己過活吧。」
阿寶拉了她的手,問道:「你只告訴我,你如何會在這裡?」
紅菱問:「你可知道你為何還能安然無事,而未遭被緝拿?」阿寶想起她的花名「李寶寶」,腦子頓時被一個念頭擊中,只覺得「轟」地一聲,剛擦乾的眼淚又流了滿面,再也無法言語。
作者有話要說:
☆、莫家阿寶(十三)
紅菱點點頭道:「這些都是夫人的主意。莫家有兩個未出閣的女兒是瞞不過人的。那日得了消息後,讓你帶了桑果逃出去後,若官府來抄家,少了一個小姐,是萬萬說不通的。夫人便求我,讓我替了你的名,我既成了莫家三小姐,自然要被發賣青樓了。」
阿寶無法言語,便起身慢慢跪下,恭恭敬敬地叩了三個頭,流淚道:「好姐姐,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初初我並不知道會連累你,姐姐莫要恨我,我無所報答,請受我一拜。」
紅菱端坐不動,道:「我並不是為你,而是為了報答夫人。當年我家中貧窮,我娘又不堪忍受祖母苛待,便丟下我上吊自殺。我爹竟是連一絲良心也沒有,將我領到人牙那裡,說只要能賣個好價錢,便是煙花柳巷也不打緊……我那時十二歲,早已懂事,他竟當著我的面說這些……」紅菱說著,身子簌簌發抖,牙齒打顫,頓了頓,待平復了些,拿一杯冷茶灌下去,接著說道,「可巧那時夫人正要買使喚丫頭,聽人牙說了我的遭遇,便將我買下。若不是夫人,我只怕十二歲起便已身在青樓,而不是今時今日了……」
阿寶從前只知道紅菱是母親身邊一朵愛說愛笑的解語花,卻不曾想她竟有這樣的過往。當即跪地不起,道:「無論如何,姐姐總是我的救命恩人。」
紅菱不去拉她,胡亂擦了把眼淚,推阿寶道:「你還不走,等下伺候的人可就要回來了。」
阿寶拜畢起身,將頭上插戴的黃楊木簪取下,摸到機關,將簪子從中間擰開,簪子一分為二,露出裡面卷著的一疊銀票來。阿寶取出銀票,塞到紅菱手心裡,像當初莫夫人交與她時那樣,將紅菱的手掌合起,流著淚道:「好姐姐,這裡是兩千銀票。你且收著,若有機會,你便為自己贖了身,改名換姓,遠走高飛吧。」
紅菱將銀票扔還給她,道:「我不要你的活命錢,我只要清淨便可!我既救了你的命,便好事做到底。」喘口氣,頓了頓,又道,「總之你趁我還未反悔的時候早些走,越遠越好。若哪一日,我心裡恨毒不過,死前要拉個墊背的,到時你可別怨我。」
阿寶不敢再多話,拉了她的手,哽咽道:「好姐姐,你好好活著,多保重。」方才戀戀不捨轉身出去。紅菱只歪在床上,面向牆壁,不去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