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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漸漸有些大了,阿嬌將頭上斗笠扯掉,仰面向天,笑一笑,點點頭,又搖搖頭,聲音裡帶著哭腔:「我在滿春園被灌下涼藥,我心中好恨!我心中好恨!」
錦延將她擁入懷中,輕拍她的後背,道:「莫要再多想了。」
晚間,阿寶過來陪阿嬌說話,見阿嬌正用木桶泡腳,泡腳水黑乎乎的,藥味兒沖鼻,卻不是很難聞。阿寶伸手在桶底撩了撩,摸出來一個布袋,包著許多藥草,卻看不出什麼。阿嬌笑道:「也沒什麼稀奇的,無非是紅花、三七、艾草這幾樣。」
武姨母也在旁邊便笑道:「經常泡泡,即活血又解乏。你若要,我明日便叫人給你送些去。」
武姨母從前最怕阿寶,等閒不願與她說話,如今見了她,心底卻生出幾分親熱來,頗有些他鄉遇故知與相依為命的意思。
武姨母正說著話,阿寶已脫了鞋襪,將褲腿捲起,兩隻腳也伸進木桶里去了。阿嬌笑笑,給她讓了些地方,阿寶得寸進尺,將阿嬌的腳拱到一旁去,阿嬌將她的腳再踢回去,兩個人笑著鬧著,濺起一地水花。倒像是回到從前各自在莫家為二小姐、三小姐時的時光,那時兩個人常常為一件好看衣裳以及爹爹多誇了誰一句而生氣、妒忌彼此。
兩人笑鬧了一陣子,阿嬌忽然開口道:「阿寶,我們這樣能這樣一直守在一處過一輩子才好呢。」
阿寶歪頭想想,面上笑了笑,並不說話。
阿嬌盯著她的臉看,見狀便問:「怎麼?你不願與二姐守在一起麼?」
阿寶輕聲道:「我初見你時,見你一心求死,原以為你是為那廝仗勢強逼你跟著他,如今看你竟是心滿意足的樣子,又讓我與你守在一處,莫非是叫我也在這周家別莊裡混一輩子……?你不怕我一個舞姬,丟了你將軍嬌夫人的面子麼?」
阿嬌面色便有些不好看:「你卻要我怎麼辦?在青樓接客亦或當那七老八十的老頭兒的妾才如你的意麼?我身子弱,自然比不得你本事大,你膽子壯,見多又識廣,能四處逃竄;你若看不上我的行徑,那我立時吊死在你面前可好?」說著,便不管不顧哭了出來。
阿寶忙作揖求饒,道:「大姐如今是指望不上了,今後也只有我們姐妹兩個了。今後還要仰仗嬌夫人你呢。」
阿嬌便收了聲,強笑道:「你且忍一忍,我將來自會跟他求情。只是你的性子也得改一改,不可再像往日般胡鬧,將來只怕姐姐要仰仗你的地方多著呢!」
阿寶撇了撇嘴,又嘟嘴道:「才不用你去求情,我做舞姬做的好著呢!」想了想,又笑道,「仰仗於我?嘖嘖嘖,嬌夫人你此話怎講?」
兩人正在說話,忽聽武姨母在外間高聲咳嗽,又聽月明風晴兩個齊聲道:「見過將軍。」
阿寶僵了一僵。
阿嬌見狀笑道:「怕什麼。你泡你的就是。」
阿寶不聽她的,也顧不上擦腳,忙從桶里跳出來,彎腰提了兩個鞋子就要找地方躲,卻是晚了。
錦延掀了裡間的帘子,見到的就是阿寶左右手各提著一隻鞋子,光腳站在地上,褲腳卷在膝蓋上,兩個纖細小腿泡的一片緋紅。
阿嬌笑嗔道:」怎麼這麼晚了還過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不是一樣麼?」
錦延正對阿寶蹙眉,聞言,便上前以手探阿嬌的額頭,道:「怕你受了風寒,因此過來看看。有沒有叫人給你煮些薑湯喝?」
阿寶忙套上鞋,放下褲腳,躡手躡腳地溜了出去。心中一邊驚訝他兩個並不住在一處,卻又以夫妻相稱。不知何時起,說話竟似尋常恩愛夫妻一般,真真教人想不通。又想起從前父親與莫夫人在一處時也是這般笑語晏晏,不由得鼻子一酸。
又過了幾日,正是八月十五。因宮中設宴,錦延無法陪阿嬌過節,別莊雖有僕從三二十人,卻是年老者居多,雖是過節,但卻冷清一如平常。誰知到了晚間,錦延又一身酒氣披星戴月趕回了回來。阿嬌不禁又驚又喜,命人端來熱水,親自給他擦了手臉,笑道:「原以為你無法趕回來了。」
錦延笑嘻嘻地來拉阿嬌的手,道:「今日不設宵禁,城中有許多人賞月遊玩,不如我們也去逛一逛吧。」
阿嬌隨即變了顏色,稱身子不適,死活不願去。奈何武姨母跟著勸個不停,道是整日悶在家裡,於身子不好。阿嬌也怕他失望,又念他吃了酒,不去城中的將軍府,卻大老遠地趕來別莊,心中左右為難,最終還是勉強收拾裝扮了,跟著他坐車去了城中。
比起別莊的冷清,京城中熱鬧得令人不適,百姓集游,奇術異能、歌舞百戲不絕於目,舉城皆是喜鬧非凡。
行至人群熙攘處,兩個人便下了車牽著手走走看看。長安長平及另外幾個侍衛今日也都身著尋常人的衣裳,不遠不近地跟在身後。阿嬌一路只低垂著頭,不敢看周圍人群。滿城賞月觀燈之人,無不面帶喜樂,唯有她自己倍覺煎熬。
前方不遠處的街道兩旁有許多家酒樓飯館,阿嬌便不願再往前走。錦延吃了酒,微微帶著些意氣,拉著她的手,笑道:「即來了,便多逛會兒。再往前走些便是護城河,我從宮中出來時,見那裡有許多遊船,咱們也過去看看。」
阿嬌無奈,便落後半步於他,將臉隱在他身後。剛走了兩步,錦延見旁邊酒樓的門口有一老婆婆用扁擔挑著籮筐,籮筐內各色香囊甚是可愛,便上前細細挑選。阿嬌不禁失笑,別莊中最不缺的就是這些花樹,自己做的香囊比這些也不知要好上多少,他卻非要在這種地方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