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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大壯吃完早飯,換了一身利索的短打打扮,將褲腿紮緊,又將一把匕首塞到懷裡藏好,跟他姑母說:「晌午和晚上都不回來吃了,不必做我的飯。」
武姨母便知他今日只怕又要出去惹是生非,打架鬥毆。他媳婦也不聞不問,自顧自串門去了。武姨母只好一個人伺候家裡的一堆小娃娃們,餵他們吃好喝好,再去洗泡在盆里的一堆尿布衣裳。
還未到晌午,武大壯便被村裡的幾個小混混們抬了回來。原來是腿被人家打折了。那幾個小混混們將武大壯往家裡一放,為首的混混說了句「大哥你且安心養傷,我們幾個先去將那個王八蛋的胳膊卸掉一條來給你報仇」,便揚長而去。
武姨母嚇得手腳無措,忙去將侄媳婦喊回來,討她的主意。她侄媳婦恨恨罵道:「無用的潺頭!還指望你能掙幾個錢回來好吃飯,卻被人家打折腿。你羞也不羞?乾脆一根繩子把你自己吊死算了!我要是你,我都活不下去!」卻是越說越來氣,連看都不看她男人一眼,抓起幾件衣裳,一個人蹬蹬蹬跑回隔壁她娘家去了。
武大壯疼的死去活來。幾個娃娃嚇得哇哇大哭。武姨母只得去醫館請大夫,大夫一見是她,連連搖頭。
武姨母忙到過午,到底是年紀大了,只覺得一陣陣頭暈。武大壯哼哼唧唧,幾個娃娃在鋪上一字排開睡午覺。武姨母想起還要去菜園地里拔草,剛挎了個竹籃出門,卻見門口小路上遠遠來了兩個騎馬的年輕男子,兩人身後還跟著一頂軟轎。
那兩個年輕男子見了武姨母,在馬上將她仔細打量一番,下馬問道:「這裡可是武大壯家?你可是莫家阿嬌的姨母武氏?」
武姨母見他們不像是官差,也不似仇家們來尋仇的模樣,便猶豫著點點頭。待聽聞是阿嬌派人來接她後,心中又喜又憂。前回抄家,被官差差些兒當成莫家奴僕拉到人市賣掉,著實受了一場驚嚇,至今仍然時常做噩夢。正在猶豫間,卻見她侄媳婦挎著小包袱一路奔來。原來是鄰人見她家門口來了鮮衣怒馬的生人,便忙去她娘家喊了她出來看。她起初還以為是來找她男人尋仇的,瞅著又不像,便急急奔過來。
武姨母將阿嬌遣人來接自己一事向侄媳婦說了,又道自己拿不定主意。她侄媳婦便忙道:「姑母真真老糊塗了。」又問來人,「怎地只有一頂轎子?我家還有六口人,一頂轎子怎麼坐得下?實在不行,讓我男人大壯坐轎,我與姑母帶著幾個小的跟在後頭步行,可使得?」來人並不看她一眼,只等武姨母回音。她頓覺無趣,撇嘴道,「姑母,你先去吧。等你在阿嬌那裡站穩了腳,再把你侄子與我接過去。」
阿寶日愁夜愁,只盼自己的傷一輩子都不好。但到了次日,綻了皮肉的傷口竟都結了痂。阿寶啃著手指甲,細細思索對策。所有的路都被自己走絕了。連上淨房都有人跟在後頭看著,這下只怕是要麼死,要麼乖乖地做鴛鴦樓的李寶寶姑娘了。若是運氣好,能遇著一個進京趕考的落魄書生,自己再傾盡所有贈送銀兩助那書生赴考,那書生心中必定感激,一朝高中後,必定高頭大馬前來迎娶自己做狀元娘子,一段驚天地、泣鬼神、感人肺腑的佳話就此流傳千古。
總之若以自己的口才,不愁找不到一個嫖客願意為自己贖身。糟心的是,周家小賊交代過不許自己贖身。
阿寶想起古人動不動就咬舌自盡,便將舌頭伸出,小心地咬了一下,還沒用力,便疼得眼淚四濺,下巴發抖。此路不通。
她將咬得參差不齊的指甲伸出來給婆子們看,想要一把剪刀剪指甲,但只換來一個白眼。此路又不通。
看她的兩個婆子看管了她許久,著實無聊。到了第二日,便抓了瓜子花生,坐在門口自顧自拉起呱來。正拉得歡,忽然聽見屋內「砰」地一聲響,兩人都嚇了一跳,忙進去查看,見李寶寶姑娘正捂著額頭呲牙咧嘴。見她們進來,李寶寶姑娘指著額頭的一個發紅的印子道:「乖乖,好疼。快給我拿點藥酒來擦擦。」
原來是阿寶又企圖撞牆自殺,結果又是未遂。她把自己折騰得筋疲力盡,只得攤在床上絕食。可惜絕食這等悲壯之舉她也不過才堅持了片刻,片刻過後,她便哈欠連天,無法抵擋睡意,她一邊自責自己上頓飯吃得太多,導致一碰床便想睡覺,一邊迷迷糊糊入了夢境。正在半睡半醒間,恍惚看見一個人從門外慢慢踱了進來,至她的床榻處站定,掀起羅帳,居高臨下看著她。她想掙紮起身,但卻身子發軟,便是連手指頭也無法動一動。
來人身量頗高,必定不是看管她的人。她又見那個人拉了把椅子在她梳妝檯前坐下。
她想:看管我的人到哪裡去啦。怎麼竟讓人隨隨便便進了來,今日尚未滿鴛鴦姐姐所說的三日之限,應該沒有客人才對呀。
她想起來自己被子沒有蓋好,大約小腿及腳丫子還露在外面,想要縮回到被子中來。但還是動不了。
阿寶急得想哭,曉得自己是魘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莫家阿嬌(五)
阿寶不知道自己被魘住多少時候,待身體能動時,忙一咕嚕從床上爬起來。
來人還在,此時正單手支頤,眯著眼睛,不曉得是睡是醒。
阿寶使勁揉揉眼睛再看,那人卻是周錦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