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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大殿裡出來,她往徐令則站的位置看過去,卻沒有找到他。
她猜測著可能是徐令則也不想在周夫人以及她的那一群護衛眼皮下冒險,所以自己藏匿起來或者先離開了。
在眾目睽睽之下霍夫人相邀,他應該也能明白。
下山的路上,不知道是不是顧希音太自戀,總覺得前面的周夫人,側頭看風景的時侯似乎臉轉得角度有些大,似乎在藉機打量自己。
這位霍夫人口中的高嶺之花,盯著自己這個村姑幹什麼?
難道是知道自己的醫術之後有些好奇?嗯,很可能是這樣。
山下有兩輛馬車,一輛是熟悉的翠頂青稠車,鐵柱在車轅上坐著東張西望,看見顧希音他就驚喜地擺手喊著「姐姐」;而另一輛馬車更寬大華麗,乃是翠蓋珠瓔八寶車,馬車上鑲嵌著的各色寶石在陽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暴發戶,絕對的暴發戶。
顧希音一點兒都沒有嫌棄車主的品味,只覺得她一定不能去坐這種馬車。
她怕自己受不了誘惑,起了貪念用指甲去摳那閃瞎人的寶石。
可是偏偏周夫人開口相邀。
「我的馬車更寬大,到我車上坐吧。」
聽著她的聲音,有一種清涼解暑的感覺,只是也有點疏離。
顧希音還在猶豫要不要接受邀請——畢竟她們不熟,一個高冷的人屢次對自己破例,她這個反應遲鈍的人也覺得不太對勁了。
如果親眼見到她「起死回生」的本事也就算了,單聽霍夫人說幾句就對她另眼相看,還是太過牽強。
但是還不等她回答,周夫人身後的婆子已經警惕地上下掃了一遍顧希音,道:「夫人,這來路不明的人,您還是小心。」
顧希音被她氣笑。
她來路不明是真的,可是你主子盛情相邀,輪得到你在這裡說三道四?
這樣的規矩,讓顧希音嘆為觀止,也眯起了眼睛,毫不掩飾哂笑之色。
開玩笑,她們身份再尊貴,自己也沒有有求於人,憑什麼看她臉色?
「住口。」周夫人勃然大怒,「我連邀請誰共車,都要徵求你的意見嗎?」
這話聽起來有些意思。
看起來,周夫人對這婆子意見很大,但是又有點動不得她的意思?
能跟著主子出門的,應該都是身邊得力的;就算是主子,也不會輕易再外人面前下了隨從的面子,這是顧希音這個宅斗小白都能明白的道理。
可是這對主僕,僕人不像僕人,主子也不像主子,倒有點像獄卒和犯人的關係。
只是這犯人應該是天牢里的政治犯那種,獄卒不敢輕易得罪。
顧希音的腦洞開得很大了,才見那婆子臉色紅了白,白了紅,被身後的人拉了一把,才不情不願地行禮認錯:「是奴婢錯了,奴婢只是擔心您的安危。大人若是知道,恐怕會生氣……」
「那你現在就回去告訴他。」周夫人冷冷地說完,然後對顧希音道,「你跟我上車。」
說完,她提著裙子直接踩上凳子登上馬車。
顧希音往人群中看了一眼,確實沒有見到徐令則,想想跟著周夫人一起上了馬車。
馬車外在奢華,內里同樣毫不遜色。
馬車裡鋪著白色的狐皮,純白無暇;湖藍色的迎枕,用金銀線勾勒出雲紋,像陽光之下浮動著的粼粼海浪;四壁都是雕花,工藝繁雜精細;四角青銅獸首口中含著夜明珠,十分奢華。
馬車中間小几上有點心和茶水,茶湯竟然還微微冒著熱氣,想來小几之下還有玄機。
穿越而來,顧希音沒有什麼優越感,卻一次次被震驚,就像鄉下人進城一般。
仔細想想,也沒什麼難以理解。
魯迅先生說,人類的悲歡從來不相通;不同階級的生活,大概也是這個道理。
前世中產之家,放在這裡,她就是個小地主的女兒;或許在博物館中見過眾多珍惜藏品,已經嘆為觀止,但是現在她見到的,都是把那些珍貴藏品當成日常所用,震驚也真是再正常不過。
不過她也並不感到侷促。
還是那句話,不有求於人,吃自己的飯,滴自己的汗,她的腰背永遠都是挺直的。
上了馬車之後的周夫人很安靜,安靜到沒有和顧希音再說一個字。
顧希音也很鎮定,打量完馬車後就縮起來,降低存在感做她的小鵪鶉。
馬車轔轔而行,一路從山中來到鬧市,兩人一直就維持這種相安無事,假裝對方不存在的狀態。
「你很沉得住氣。」終於,周夫人緩緩開口。
她伸手給自己倒茶,顧希音捕捉到她握住茶壺的手,仿佛在微微顫抖,不由垂下眼眸。
周夫人睥了她一眼:「還很聰明。」
顧希音道:「夫人謬讚了。」
外面人聲鼎沸,叫賣聲、討價還價聲不絕於耳,衙役要用極高的聲音喊著退讓,才能開路,這些聲音把馬車行進的聲音都已完全掩蓋。
周夫人忽然抬起帷帽,露出一張年輕美麗又冰冷的臉。
顏若桃李,冷若冰霜,應該說的就是她了。
看年紀,周夫人果然應該和她相仿,只是周身打扮和氣質,截然不同。
「給我診脈。」周夫人捋起袖子,露出半截皓腕,用命令的口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