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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航海」計劃,是地球時代末期、聯盟定居勒托前提出的一個近乎悲壯的計劃。寄希望於如地球時代的「大航海」一般,於宇宙中,發現「新大陸」——宜居行星。
那時,地球環境極度惡化,已不適合人類生存,種族滅亡迫在眼前。
一面是白塔的科學家殫精竭慮尋找出路,一面是無數普通人紛紛響應,懷著當今之人難以想像的無匹勇氣,駕駛著近乎簡陋的飛船,一頭扎進了浩瀚的宇宙中。
僅為人類。
僅為種族延續。
陸封寒俯身撿起四塊小石頭。
隱約看見兩百多年前,一個模糊的人影利用粗陋的工具,在岩壁上一字一句地刻下這一行行字。
看見四個年輕人降落在這顆行星上,懷著對種族未來的憧憬,滿面笑容。
看見無數飛船自地球出發,飛向茫茫太空,尋覓生的奇蹟。
陸封寒聲音很輕,怕驚擾了什麼。
「人類這個不算強大、甚至脆弱的種族,為什麼能從遠古蒙昧走到地球時代,再走到星曆紀元?」
岩洞之外,是陌生卻充滿生機的行星。
行星之外,是浩渺無垠的宇宙。
人類之於宇宙,甚至不如一粟之於滄海。
陸封寒的影子斜斜映在地面。
他仿佛只是在自問自答。
「是希望。」
第五十一章
陸封寒所在的無名星晝長夜短, 白天足足會持續32個勒托時,而日落後,則會度過18個勒托時, 才會重新迎來日出。
不過作為太空軍,陸封寒的生物鐘並不依靠日光來調定, 他劃定了清醒和睡眠的時間, 讓破軍幫他執行。又從逃生艙的殘骸里找到了幾袋營養劑和兩罐營養膏,配上前人撒下的種子長出的植物果實, 倒不至於餓死。
躺在草叢上,陸封寒折了根草莖銜在嘴裡,半眯著眼看天空中那顆「太陽」。
四周只有風聲。
破軍主動開口:「您在想什麼?」
「想祈言,想怎麼離開這裡,想去找他。」
「可是按照現今條件, 您無法離開這裡去找我的設計者。」
破軍完全沒察覺到自己的話是火上澆油,有理有據,「我們所在的無名行星不在聯盟星域內, 無法接入星網,也就無法求救, 沒有人知道你在這裡。這顆行星沒有人居住, 沒有科技存在,無法提供建造飛船和星艦的條件。我們唯一能指望的, 只有某個倒霉蛋降落到這顆行星上, 不過這個概率,經過嚴密計算後, 您可以視作無限接近於零。」
陸封寒一時沒收住力,將嘴裡的草莖咬斷了,苦澀的汁液浸在舌尖, 讓他眉不由一皺。
「你說的這些,我不知道?」
破軍:「您當然知道。」
「需要你提醒?」
破軍沉默五秒,以一種平鋪直敘的語氣說出恍然大悟的話:「哦,我知道了,這就是人類的,惱羞成怒。」
「……」
陸封寒挑眉,「如果你不是祈言做出來的。」
破軍接話:「那麼?」
陸封寒:「那麼你以後再也沒有說話的機會了。」
破軍明智地開始保持沉默。
半小時後,閉目養神的陸封寒突兀開口:「破軍。」
「什麼事?」
陸封寒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漫不經心地開口:「我昨晚在那個山洞裡看見了奇怪的影子,有可能是我眼花,當然,也有可能是鬧鬼。」
破軍:「!」
回到暫住的山洞,破軍仿佛死機了一樣,喊了幾遍都沒動靜。
陸封寒也沒堅持,手動在個人終端調出光源,朝山洞深處走,最後停在那面刻了字的岩壁前。
雖然在這顆無名星上的時間,只堪堪令他額角的傷口結出硬痂,但他現在已經有些懂得,為什麼意外降落在這顆行星的四個人里,除病逝的人外,另外兩個都因為無望而選擇了自殺。
留下這段留言的人,應該也沒能堅持下去。
獨自一人被地心引力困在荒蕪的星球上,在日升日落間,時時期待無比渺茫的希望來臨。
他不知道在這一行行字前靜靜站了多久,才轉身往外走。
很快,破軍根據統計記錄發現,隨著時間的推移,陸封寒的話越來越少,時常他說完一大段話後,才換來陸封寒一個簡短的「嗯」字。
更多的時候,陸封寒漫無目的地遊走在地平面上,到了黑夜,則會望著天空閃爍的星辰出神。
「礁湖星雲在哪個方向?」
野草茂盛,陸封寒躺在草地上,下頜被草尖扎得發癢,他卻沒移開,目光在天空睃巡,專注尋找著什麼。
破軍回答:「根據我資料庫中現存的星圖,無法回答您的問題。」
意料之中的答案。
陸封寒心上溢出一種尖利的苦意。
他想起兩人曾肩蹭著肩躺在床上,祈言舉著手,用指尖將礁湖星雲的位置畫給他看。
他還想過,等見不到人了,好歹能朝那個方向望望,知道他正想念的人就在那一片星域的某一顆行星上。
現如今,連這種想法都成了奢想。
希望……
希望。
祈言回答的那個「好」字,成了一根線,牢牢吊著他,吊著他的希望。
破軍出聲:「您在擔心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