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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封寒沒切斷通訊,難得耐心地聽梅捷琳往下說。
「最明顯的就是,每次在模擬駕駛艙打架,要是一不小心『死』了,不管是我是龍夕雲還是隨便一個誰,心率都會蹦一下,那是本能里對死亡的畏懼,誰都不想死不是嗎?」
「我沒有?」
「你當然沒有,你剛剛竟然會順口提醒我小心別死了,要不是隔太遠,我都得看看是不是有誰頂替了我的上官!」
陸封寒不否認梅捷琳說的話。
他對死亡確實存在鈍感,只是平時難得表現出來,大概也只有文森特梅捷琳幾個人才能察覺出。
這個問題第一軍校里的老師提過,上一任遠征軍總指揮也說過差不多的話。
一個士兵,最重要的不只是要不畏死,更要貪生。
不畏死讓你悍勇向前。
而貪生,讓你於險境中謀求活路。
從技術部離開,陸封寒問祈言早餐想吃什麼。
大清早,祈言就被洛倫茲拉來修系統,雖然沒有明顯的時間參照物,但人會疲憊、會感到飢餓,陸封寒看現在是上午九點過,已經是祈言平時吃早飯的時間了。
祈言沒多思考:「我想吃星花菇面。」
陸封寒捏捏他的耳垂:「好幾天了,吃不膩?」
祈言轉開視線,兩秒回答:「吃不膩,」
答完,耳垂上的癢感還沒散。
他以前雖然怕疼,但似乎也沒有這麼敏感。可現在,陸封寒的一個眼神,一個小動作——
任何一個細節都被放大、被他在心裡一遍遍反覆琢磨回味。
想到在白塔時,和伊莉莎說過的話,祈言究其原因——這就是喜歡嗎?
這應該就是喜歡。
兩人去了廚房。
陸封寒一邊接通訊,處理了兩條後勤的申請,一邊井然有序地做麵條。他身上還穿著軍服,制式嚴肅,不過袖子挽了幾疊,領口解開,一雙白手套隨意地塞在口袋裡,露出幾寸白。
祈言的記憶里,幾乎沒有過類似的畫面。
他站在一旁,看得專注,想將任何一個微小的細節都記下來,供以後回想。
吃完早餐,陸封寒拿藥,又倒了水給祈言。
藥量已經從最初的一大把,減到現在的只吃半片了。
祈言一口咽下:「對了,伊莉莎說,如果等會兒的測試里,我體內的各項激素和化學物質分泌水平正常了的話,就可以不用再吃藥了。」
減藥到現在,祈言的戒斷反應不算嚴重,最明顯的應該是黏人了很多,不過陸封寒還是擔心:「有沒有什麼不舒服?」
「沒有特別的感覺,我的情緒好像一直就沒有別人那麼豐富,比如夏知揚或者葉裴,他們的情緒就很豐富。」
祈言思索,「不過我在回憶起新年那天,跟你一起去天穹之鑽廣場跨年,開心的情緒很清晰,我覺得我應該是恢復了。」
陸封寒知道祈言不是故意,但這句話的每個字,都撓在了他心尖的癢處。
想起那場雪:「嗯,那天我也很開心。」
七月二十八號晚上,指揮室里,陸封寒正在和聶懷霆通話。
視頻畫面中的聶懷霆比成立日當天蒼老許多,鬢角甚至染了星霜,在陸封寒面前,他沒有掩飾自己的疲態:「情況怎麼樣?」
陸封寒:「還行。第一軍團和第七第八軍團都不算反叛軍精銳,不過一個月不到,接連剿滅了三支部隊,反叛軍不會容我再這麼『放肆』下去。」
聶懷霆睨他:「他們不容你,你就不放肆了?」
「我可沒說這樣的話。」陸封寒矢口否認,「不過遠征軍展現出如今的戰力水平,反叛軍那邊不會毫無應對。很大可能,下次面對的,不是最新型武器的攻擊,就是三四支軍團的合圍。」
「擔心?」
「沒什麼擔心的,軍人的職責便是戰鬥。」陸封寒舉重若輕,「終歸是要打的,早打晚打,沒多大區別。」他轉而問道,「勒托怎麼樣?」
聶懷霆捏了捏褶皺的眉心:「霍奇金作為曾經的聯盟上將,身居要職數年,居心之下,他知曉和掌握的機密,不比我多,卻也沒有少到哪裡去。這導致勒托被反叛軍控在手中,就像一座四周臨海的孤島,不能獨用武力,只能另闢蹊徑。」
想起在圖蘭學院發生的槍殺事件,陸封寒腳後跟併攏,語氣雖然差不多,細聽卻添了幾分嚴慎:「統帥,遠征軍會盡最大努力牽制住反叛軍的大部分戰力。萬望勒托這顆『天穹之鑽』,不要熄滅在黎明之前。」
聶懷霆深深看著陸封寒,鄭重應下:「知道了。」又嘆息,「是我們這一輩不爭氣,才要你們跟著憂心。」
陸封寒搖頭:「時勢所趨,非一人之禍。您說您那一輩不爭氣,我們這一代也沒爭氣到哪裡去,誰也不用指責誰,況且,現在的聯盟還需要您保重。」
他清楚,對成立日遭受的襲擊、以及後續退守奧丁星的事,聶懷霆一直心懷愧疚。他不好勸得太明白,只能這麼說上幾句。
聶懷霆許久才開口:「你說話跟你父親的風格很像。放心,勒托一日未收回、反叛軍一日未滅,我是不會死的,死也要等能瞑目的時候再死。」
沒再回話,陸封寒腳後跟輕輕一碰,行了一個略顯懶散的軍禮。
聶懷霆點點手指,笑罵:「你啊,真該被拉回第一軍校,把禮儀課重新上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