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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小姑娘方才才哭過,那雙漂亮的、水靈的眼眸還有些紅。
這讓他想到了個人。
寧綏不是念舊的人,心裡的感情也少得可憐。
能被他記住、在意的,一隻手就能數過來。
有點像。
他想。
所以他接過了那塊玉,嗓音依舊冷硬:「多謝。」
不明白他為什麼要說謝謝的小姑娘眨了眨眼,旋即綻放了一個燦爛的笑容:「那…再見啦,玄師大人!」
她朝寧綏揮了揮手:「我會告訴哥哥是您救了他的!」
真正出手的周鶴微笑挑眉,看著寧綏手裡捏著的那塊玉,覺得腦袋有點疼。
他很清楚寧綏問這麼多是因為什麼,但這並不妨礙他的情緒。
他總是得花很多時間精力,下一個又一個的套子才能叫寧綏多點表情、多點語言,可總有個人,他只需要露一點點的馬腳,寧綏的心思就全部撲了上去。
即便寧綏對他是恨之入骨,周鶴也會升起點點煩躁。
因為他只希望寧綏看他。
所有的情緒全部只給他。
「看什麼呢?」周鶴見他的視線落在小姑娘一蹦一跳遠去的背影上,笑意有點涼:「還從未見你對外人有這麼好的態度。」
寧綏沒有察覺到絲毫的醋味:「……她有點像玥歌。」
周鶴忍了又忍,才沒有加大自己手上的力度警告寧綏,他正想問「越哥」又是哪個他從未聽他提起過的野男人時,就聽寧綏淡淡接了句:「傻的很像。」
在這個世上能得到寧綏一個「傻」字的只有一個。
周鶴思索了很久,才勉強想起來那位好像的確叫這個名字。
她曾經來過無歸山一次,同寧綏的父皇一起來的。
周鶴不是很記得她長什麼樣,畢竟他的確不太注意旁人。
尤其她……同寧綏的關係有點尷尬。
但是周鶴始終沒弄明白:「一直想問你了。」
他不解道:「你之前明明也不怎麼喜歡她,後來回皇宮是發生了什麼叫你對她發生了改觀麼?」
寧綏沒答話,只是又想起了兩百多年前小姑娘睜著自己的大眼睛小心翼翼的瞧著他。
那雙白皙嬌嫩的手心沾著泥土,吃力的捧著他父皇埋在桂花樹底下的酒,討好的沖他笑著,對他說:「哥哥,我把父皇的寶貝送給你,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寧綏當時其實沒生氣。
只是覺得有點無聊又有點吵。
而這些情緒對他來說都是很淡薄的,完全可以忽視的。
他記得他當時坐在樹上理著自己沾了她的血的提線沒有說話,其實任誰都會怕他。
尤其前不久他的線還勒傷了她。
可小姑娘卻是鄭重的對他說:「不過哥哥,你的線真的太鋒利啦。我曉得你是事出從急只能甩線撈我,不過下次可不可以輕一點呀?你勒得太緊了。不過我不怕疼!」
她傻傻的「嘿嘿」一笑:「因為我曉得哥哥是在救我,不是故意要弄傷我的!母后就是個大壞蛋!」
「玥歌最喜歡哥哥啦!」
寧綏覺著他是不在意她喜不喜歡自己的。
左右同父異母,關係不僅尷尬還容易叫人憐憫。
但小孩子的語氣和眼神真摯又誠懇。
比那晚的月亮還要漂亮耀眼。
她也是他回皇宮後第一個敢主動接近他,第一個不將他當做煞星、殺神來看的人。
寧綏記住了那雙水靈靈撲閃撲閃的大眼睛。
也記住了自己這個本不該多出來的妹妹叫做寧玥歌。
還記住了自己不能像旁的偃師甩線纏住別人的身體去救人,因為會劃傷人。
寧綏同周鶴離開楊宅後走了幾步,寧綏才將這事說給了周鶴聽。
其實他本來沒想提的,但他看著周鶴有些寡淡的眉眼,感受著一點點消退的溫度,到底還是沒忍住開了口。
就算他和他身為師徒沒有結局……
他貪心一點點應當也是可以的吧?
反正他這麼多年都控制下來了。
左右他這半月來也沒有露出什麼馬腳。
寧綏說的簡短,不過寥寥幾句便帶了過去,但周鶴卻能從中拼湊個七七八八。
他看向寧綏,又是揉了揉他的腦袋:「我忽地有些後悔。」
寧綏沒問,因為他曉得周鶴會說下去:「當日我就不該放你下山。」
他嘆了口氣:「該跟你一起走的。」
寧綏:「……」
他的思緒出現一瞬的茫然和空白,無法理解周鶴為何要同他一起下山。
就算他沒有十八歲的死劫,他也得回寧朝繼承皇位,是不可能和周鶴在無歸山待一輩子的。
難不成他要同他一道住在皇宮?
不過師父而已,真的可以做到這一步麼?
寧綏沒接話,周鶴也有自己的思緒,兩人安靜了一路,行至岳州一處角落。
此地偏郊外,再多走幾步便到了城門可以直接出城了。
但這地方並不混亂,相反還有點隱士的清淨。
還不等周鶴起卦算位,寧綏的視線便落在了一旁幽暗的巷子裡頭:「在那。」
不是邪氣,他也沒有開靈眼,看不見黑氣。
只是他深入骨髓的那點作嘔的黏著感在不斷叫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