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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虞第一個跪拜在他的腳下:「師父!」
他的聲音哽咽,帶動著好些年輕的玄師也沒忍住跟著跪拜。
就連余相他們也是鞠躬拱手。
寧綏的耳邊響起整齊的一片呼聲:「祖師爺。」
恭恭敬敬的,還帶著激動與欣喜。
寧玥歌和陳寡都沒忍住垂首。
唯有寧綏和玄隱一動不動。
寧綏冷冷的看著鄔篦,手裡的提線已然蓄勢待發。
鄔篦笑著瞧他,語調又似先前那般處處都透著令寧綏不舒服的感覺:「好像是我贏了呢。」
寧綏的提線還未甩出,一根冰刺就猛地從黑氣中劃空而出,直徑刺向鄔篦的後腦勺。
鄔篦腳底下亮起陰陽八卦,一塊黑石擋在了他腦後,冰刺與黑石相撞,發出巨響和氣浪。
鄔篦的衣袍被吹了起來,他微微偏頭:「你現在可打不過我了。」
「正如你講究恩怨分明,我亦是。」鄔篦說:「你沒有說出來,我也放過你一次。」
正在眾人云里霧裡的時候,黑氣中傳來一聲輕笑。
那聲音醇厚低沉,天生便帶著柔和:「想什麼呢。」
此聲一出,以余相為首的幾個玄師全部都怔愣住了。
尤其是無虞,他幾乎是瞪大了眼睛抬頭不可置信的看向天空,但因為他們都瞧不見黑氣與怨煞,故而找不到方向。
可寧綏卻能瞧見。
他看見周鶴從黑霧中現出身形。
那松綠色的鶴擎在空中飛揚,他的發冠不知何時被打落,青絲隨風而起。
周鶴靜靜的看著鄔篦:「我從來就不在意這些。」
鄔篦有些遺憾的嘆了口氣,旋即道:「所以你要再殺我一次麼?無歸。」
直至他喊出這個名字,在場的玄師才窺到這裡頭的故事。
無虞更是不敢相信:「什麼……?師父您在說什麼?」
鄔篦彎腰將無虞扶起來,似是頗為頭疼:「本不想叫你們曉得的啊。幾千年前,可是無歸親手殺了我,若不是為師是先陰之體,只怕現如今也不會站在這了。」
他是故意的。
寧綏毫不猶豫的甩出了自己的提線。
然而他的線還沒有碰到鄔篦,甚至連鄔篦的範圍都沒有進入,就在半空中被人攔截了。
那是京城的玄師。
是一位家主。
那位家主提劍攔下寧綏的線,驚疑的瞧著寧綏:「後生,你做什麼?!」
寧綏的眉眼冷的可怕,渾身更是豎起了怎麼也收斂不住的尖刺。
他一甩手將線收回,正要欺身而上,玄隱卻是抬手攔了攔他:「別急。」
他凝重的瞧著鄔篦:「先看看他到底還想要做什麼。」
寧綏當然知道不能急。
周鶴遲遲沒有動手,想必是還有後招需要等待,就算沒有,他們也得弄清楚鄔篦還做了什麼布了什麼局,這一次不能像幾千年前那樣讓鄔篦逃脫了。
可寧綏就是聽不得任何人詆毀周鶴。
他受不了他們用那種目光看著周鶴。
驚疑的、害怕的、猜忌的……
都不行。
周鶴自己卻是一點也不在意:「是啊,真可惜你是先陰之體。」
他落在鄔篦面前,捻著手指:「不然我哪還用拖著一把老骨頭來這兒受凍。」
他這就是承認了。
周鶴如此坦蕩,反而叫余相他們幾個老傢伙心生了點別的。
鄔篦的地位或許是高,但對於余相他們而言他們只接觸過周鶴,人只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們心裡到底是偏頗周鶴一點的。
鄔篦顯然也曉得這一點,所以他勾了勾唇:「諸位,今日我將諸位匯聚於此,便只有一個目的。」
他在空中畫符,將自己這兩百多年來一直奔波收集的怨念、怨煞全部釋放了出來:「誅殺妖邪!」
瞧見他的動作,一開始眾人還不理解。
寧綏雖什麼都不知曉,但他已經猜到了一點。
尤其是在看到那從鄔篦身體裡掙扎而出的怨煞驚恐的全部湧入周鶴那邊,在撞到周鶴時,本應該是飛蛾撲火般自取滅亡的情形,卻不想竟就這樣沒入了周鶴的身體裡。
他們以為是邪術,是鄔篦的把戲,可讓他們更加無法忽視的是周鶴的眼睛。
那雙深邃的、漆黑的雙眸在怨煞湧入他的身體裡時,瞬間變成暗紅色。
即便是妖物,都沒有這樣色彩的眼瞳。
寧綏聽見玄隱「嘖」了一聲,似乎是覺著有些棘手。
而寧綏卻是他站在原地看著周鶴。
看著他那雙人類不會擁有的眸子。
他想,看我。
可周鶴沒有動。
周鶴只是任由那些怨煞爭先恐後像是歸家的鳥兒一般迫不及待的湧入他的身體裡,任由那些怨煞將他當做避風的安全港,任由他的眼睛暗紅令人生畏。
因為他再一次聽見了。
他聽見了他曾在永無天日的深淵裡每日都需要忍受的各種聲音——
那是這世間所有人的怨念。
無論是人,還是妖邪。
他們的不滿和抱怨像是長河一般,一點點匯聚流到了他的這裡。
直到鄔篦將他從那裡帶出來,周鶴才沒有再聽到過。
因為他學會了如何去控制。
但這些是他骨子裡甩不掉的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