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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綏靜靜的看著那漆黑的入口,沒有動作。
他在等待鄔篦先迫不及待的下去,可鄔篦卻忽地耐住了性子,繞著他說:「無歸同你說過偃術的起源吧。」
寧綏不明白他在這個時候同他說這些做什麼,他也並不想理會他。
鄔篦早就習慣了他的無視,在兩百多年前,寧綏同他還無法割離時,他便總是一個人唱著獨角戲:「我想你也是聽過的。」
他緩緩道:「那是起源於南方的一個邊陲小城,那城裡頭有個巧奪天工的木匠。」
「他妻子同他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無奈有先天的疾病,在同他成親不過兩年後便病逝了。」
鄔篦似乎很喜歡在寧綏身後,光團立在寧綏的腦袋後頭,總讓寧綏有種他是貼著自己在說話的錯覺:「於是這木匠將自己關在屋裡頭,不再開門做生意,耗費了五年,做了一隻同他妻子一模一樣的木偶。」
「就連細節都相差無幾。」鄔篦說:「木偶成型後,木匠的身體也累垮了,他嘔了一口鮮血濺在木偶身上,還不等他慌忙擦去,那木偶便忽地活了過來。有著他記憶中的妻子的模樣、性格,記得他們所有的往事。這便是第一隻傀。」
這故事聽著唯美感人,但寧綏曉得後續的故事。
木匠不過是無意間創造出了傀,並不曉得如何養護。
更遑論他滿心的執念便是讓妻子活下去,傀吸收了他的心血,也繼承了他的執念。
那傀畢竟不是靈木所做,想要維持生命,便只有吸食人的精血。
可這隻傀又繼承了妻子對木匠的愛意。
快樂始終只是木匠一個人的。
但傀察覺到自己的身體開始衰敗時,對於那座城而言,那就是悲劇的開始了。
因為之後沒到深夜,那隻傀就會出去獵殺,將人的血液吸乾。
其實木匠在城裡莫名死了幾個人後就隱隱有了察覺。
只是他為了「妻子」選擇了視而不見。
也正是因此,傀和偃術最初是屬於「邪祟」、「邪術」那一類的。
寧綏沒記錯的話,後來木匠和他的「妻子」都被大火燒死了。
「你很聰明。」鄔篦說:「你是我迄今為止見過的,除了無歸以外最聰明的孩子。」
他的語調又有點像之前那般帶著詭異的輕柔,像是效顰學步。
寧綏並不喜歡他的腔調,因為他先前在他精神海里時,也不是這樣的。
但對於鄔篦這個人,寧綏哪哪都喜歡不起來,故而他沒有做出什麼反應。
可他聽見鄔篦說:「你這樣的人,裝傻起來是誰也喊不醒的。」
「去吧。」鄔篦沒有打算等他的回覆,他飄到那漆黑的入口:「去看看你那位尊敬的師父,去看看世人所說的神明,去瞧瞧你願意遮住自己的眼睛去相信的人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存在。」
他似乎篤定了什麼,語氣透著說不出的愉悅:「他可是比我還可怕的存在。」
寧綏面無表情的注視著那個入口,沒有吭聲,直逕往裡頭走。
這樣入口的樓梯其實不大好行動,地方狹窄不說,還一片昏暗。
寧綏沒走幾步,就感覺到自己觸到了底,他站在那沒動,借著頂上微弱的光瞧見了放在樓梯旁的東西。
不是很看得清,只能瞧見莫約是個人形的東西,衣擺是黑色的。
連著幾個擺放在口子這兒,衣制是清一色的。
光團移動下來,慢慢的照亮了整個堀室。
寧綏頓時就走不下去了。
他應該還要往下再走四五個台階,可展現在他面前的一幕實在是詭異而又叫人毛骨悚然。
這堀室放了一屋子的木偶。
栩栩如生,從髮絲到肌膚的紋理,沒有絲毫的虛假,任誰來都不會覺得這是木偶。
但任誰來,都會被眼前的一幕嚇到屁滾尿流。
因為這堆滿了的木偶的臉,全部都是一張臉。
冷硬的線條、死寂的目光、消瘦的身形。
全部全部都是寧綏。
寧綏深知這世上只有一人可以將木偶做的如此出神入化,幾乎與真人無異。
他也深知做這樣多的木偶需要多少的時間、精力和耐心。
他微微蜷曲著手去看著一望無際的堀室,一時間竟無法數清楚這裡究竟有多少個「自己」。
恐怖嗎?
的確恐怖。
無數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出現在自己的視野里,饒是寧綏也不由得感到心驚。
更重要的是——
赤鬼兩傀說的話此時在他的腦海里播放。
還有方才鄔篦非要重複一遍的,幾乎每個玄師都熟爛於心的故事。
赤鬼他們說周鶴在這兩百年間做了很多很多的傀。
周鶴當時轉移了話題。
但現在看來,就是這些了。
寧綏站了好一會兒,鄔篦也沒有催他。
等他抬腳往下走時,鄔篦這才開口:「想像過麼?」
是沒想像過。
寧綏垂著眸,儘量不去看那些和他一模一樣的臉,他只掃著周遭的一切。
周鶴做了太多個「他」。
而每個都不盡相同。
寧綏瞧了許久,這才發現,原來周鶴是將他記憶里他所有的樣子全部都做了出來。
明明只要做一個傀,就可以讓這一個傀代替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