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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著實意外。
他沒想到寧綏會出手。
寧綏就從沒在意過旁人的事,也從未插手過。
這突然破例,周鶴一時間不曉得究竟是好是壞。
寧綏見他不說話,便冷著嗓子問了句:「我做錯了?」
周鶴又是一頓,旋即明白了什麼似的,心裡軟的不可思議。
他問寧綏:「錯了你改?」
寧綏冷冷道:「做夢。」
周鶴頓時失笑。
雖說他不曉得寧綏為何忽然願意去接觸旁的事物,願意去淌一淌這人世的煙火味,但他的寧寧還是那個原則性極強、不會懷疑自己,也從不會輕易動搖的。
周鶴摸了摸他的腦袋:「雖然的確有點意外你會先我一步出手,但你沒做錯。只是……下次這事還是讓我來吧。」
因為他來他會吃味,哪怕這些人同寧綏只是萍水相逢,周鶴還是會為此需要消化一下自己病態的情緒。
寧綏沒答話。
他看著自己因為誅殺妖邪而被勒的遍體鱗傷的右手,他是頭一次覺得自己除了除妖以外應該還要去在意別的事。
他是人。
不是只是「玄師」。
因為他恢復了記憶。
他曉得了他為他做了些什麼。
他不能再縮在自己的殼裡了。
就算他始終不值得,那他也得讓他自己稍稍對得起周鶴的付出。
而且他……
他也有自己的私心。
他也有一點不切實際的幻想。
就在三人沉默間,羅揚的屋子裡頓時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楊母心裡一揪,下意識便要不管不顧的彎腰從寧綏的提線下爬過去去找楊平安,但無奈周鶴不過一個意念,一道冰牆便屹立在了她面前。
周鶴溫聲道:「夫人,無事的。你且安心等著吧。」
周鶴總有叫人安心的魔力。
即便是愛子心切的母親,在他的注視、寬慰下,都能冷靜不少。
楊母站在原地忐忑的等了片刻,就在她等不及想要央求寧綏他們放她進去瞧瞧時,她透過透明的冰牆瞧見了楊平安的身影。
楊平安失魂落魄的捏著一封信走出來,瘦骨嶙峋的臉上儘是灰敗的神色。
寧綏只看了周鶴讓他看的東西,故而他並不知曉楊平安是看到了什麼才會有如此神情。
但周鶴明白。
所以他看著楊平安,禮貌性的問了句:「楊公子以後打算如何?」
楊平安看向他們,他沖寧綏和周鶴微微拱手:「兩位便是母親說過的玄師吧?多謝兩位救命之恩。羅揚……是怎麼死的?」
他此話出口,楊母頓時怔愣在了那裡。
寧綏立在周鶴身後,沒有半點波動。
但他曉得紈絝不當如此的。
周鶴卻並不意外,他只點了下頭,也沒瞞著:「是意外,也是他命定的劫數。他的身體躺在床上,卻不想房梁腐朽了,斷了的木頭直接扎進了他的心臟。」
他頓了頓,到底還是補了句:「已經有人幫你將他火化了,骨灰也按照羅揚寫的,揚在了大海上。」
寧綏知道那個「有人」是誰,故而抬了抬眼皮。
就聽楊平安鄭重道:「也好……我要參加明年的秋闈。」
他攥著自己手裡的信:「去考取功名。」
天曉得楊母現在聽到這話就額角突突心跳狂飆,她幾乎是下意識的抓住了楊平安的手,無助的看著寧綏和周鶴:「大人,您不是說無事了嗎……?」
周鶴溫聲寬慰:「這是貴公子自個兒的想法。」
「母親。」楊平安看向楊母:「以前是兒子混不吝了,今後我定會好好做人。」
楊母怔怔的看著楊平安,只覺面前這個人陌生極了。
周鶴沒說話,就聽楊平安到底還是沒忍住說了句:「他、他希望我好好活下去,希望我能結婚生子。」
他苦笑一聲:「可我做不到。母親,抱歉。」
他雙膝跪地沖楊母磕了三個頭:「兒子喜歡羅揚,我沒法忘了他去成家立業,我想走他要走的路。」
楊母頓時就覺一道驚雷從她的天靈蓋劈下,把她整個人轟的外焦里焦:「你、你說什麼!?」
她舉起了自己的手欲要揮下,但到底還是捨不得打自己的孩子:「他可是名男子!」
楊平安默不作聲的跪在地上,只是他挺拔的脊背同這陰暗潮濕的小巷子融為了一體。
或許寧綏的確不知道楊平安先前是什麼模樣。
但他瞧見過京城的紈絝,也能夠從那小姑娘和楊母的態度、話語中猜到一點。
現在的楊平安同原先的楊平安怕是兩個人的存在。
然而寧綏並沒有興趣看下去。
他收起了自己的提線,轉身直徑出了巷子。
周鶴早就猜到了他會抽身離去,但在邁入喧囂的街道時,還是不免回頭瞧了眼楊母和楊平安。
注意到了他的視線,寧綏側目看他。
周鶴似乎是笑了下,他隨意道:「只是想起了些事。」
寧綏沉睡的那段時間,周鶴沒回無歸山,反而去了極北之地。
他的老友說他忽然變得沉默又瘮人了,他卻不覺得,他認為他的生活軌跡還同以前一般並無差別,他還是那個無歸。
但現在想想他可能在那段時間真的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