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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蘭庭的身份,容他不能多言了。
「哦?」秦懷齡一點就透,挑眉道:「你是不相信這份名單的真假。」
薛珩點了點頭:「若病是真的,則與范岳就有待商榷,若是裝病,這份名單上的人,就是我們的突破口。」
倘若是范岳有心拖延婚事,當真是觀望,證明這份名單就是真的。
趁著杜維生的死訊,還沒有傳到陸崖耳中,這就是他們必須要抓緊的時機。
等踏出了薛珩的院門,侍從才心有不平地,對秦懷齡低聲道:「這薛參將未免有些自視甚高,公子何必對他如此禮遇……」
「你懂什麼,」秦懷齡目光綿長,他吐出一口氣,涼涼道:「同門師兄,他卻說殺就殺,父王器重他,連薛蘭庭都安置在四妹身邊照拂,他卻說不信就不信,偏生父王還是最與他推心置腹。」
他閉了閉眼睛,想起曾聽父王身邊的親信說,他們頭次見到薛珩二人時,他們就滿身是血,薛珩已經奄奄一息。
薛蘭庭才十幾歲而已,不知道是如何鼓起勇氣,將薛珩從屍山血海里翻出來的。
不過話說,他也從沒見過,誰會教女孩子習武的,薛珩是頭一個。
他們這些人,也是挺奇怪的。
從小到大錦衣玉食的王府公子,並不懂得生存的艱辛,所以,他覺得不可理喻的事情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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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珩十六歲時,正是灰頭土臉、食不果腹。
半路上,撿到了被人販子丟棄的蘭庭,那時候蘭庭高燒不退,僅僅五歲而已。
彼時,薛珩尚且是個心軟的少年郎,自此將蘭庭收養在了身邊。
很長一段時間裡,對於蘭庭來說,五歲之前的記憶,是一片空白。
她說,自己的一切,是從見到薛珩伊始。
侯府諸人以為,蘭庭在此前,就只是個山溝出來的粗俗村女,實則比這慘烈的多。
他們在享受錦衣玉食時,她還是一個能在流竄市井間的野丫頭。
蘭庭和薛珩相依為命,苦苦求生,薛珩受了傷,沒有好藥,一路上靠著蘭庭用各種辦法,換來一些草藥和吃食。
最嚴重的一次,薛珩半條腿都不能動彈,整個人渾渾噩噩,蘭庭摟著薛珩坐在牛車上,讓他靠在自己的身上。
身下墊著草墊子,血從棉紗里一層一層的滲出來,蘭庭半抱著他,倦怠極了也不敢睡,生怕醒來後,發現懷裡的人已經變得冰涼。
後來進入定王府,他發覺自己是不會教養女孩的,只好讓她跟著王府的郡主,總能是個周全的。
他怕自己死了,就教授蘭庭武藝,即使日後,他真的不能護著她了,蘭庭也可藉此留在郡主身邊,做一個有利用價值的人。
薛珩原本是用橫刀的,但為了她,他就特地去學了峨眉刺,再回來教授薛蘭庭。
蘭庭沒有任何不願,她原就是吃得了苦的女孩子。
但是迄今為止,蘭庭沒有真正傷過人命,她到底是個女兒家,跟著天真爛漫的巴陵郡主生活了許久,難免心慈手軟。
更何談,現在……又有了家人,不再需要面對淒風苦雨,更不需要過往的一切了。
幸好,幸好她沒有染上這些腥風血雨。
薛珩願意作為蘭庭的依靠,他曉得,這對蘭庭來說彌足珍貴,過往的經歷,決定了她不會是一個溫柔細膩的女兒家。
有一日,有人告訴你,這些痛苦你本不必承受,有人取代了你的身份,享受著你的一切,原因不過是他們的疏忽所致。
蘭庭在十餘年裡,承受著她不應該承受的痛苦,皆說人逢驚變,就會控制不了自己的心緒,性情大變,也是稀鬆平常。
於是,在福安街,他還是沒忍住,現身見了她一面。
當時她隱約有點生氣,薛珩心裡很好笑。
事實上,他自己也不明白,哪裡可笑了。
可能是見到她過得很好,可以有聘狸奴的閒情逸緻,也可能是,她還會對他表露出氣惱薄怒罷。
她想要有家人,就坦然的接受著一切,沒有任何的猶豫不決,這極好。
薛珩掩下了眼中銳色,冷白的麵皮上沒有任何波瀾,只是將銀杏紋的信紙,仔細地夾在了書頁里,蘭庭寫的不是尋常女子練的簪花小楷,而是小篆。
因他起初練的篆書,蘭庭……臨摹的正是他的字。
定王對蘭庭的照顧,也是源於此,他說:「若非是心腹之人,怎可使人臨摹自己的字跡。」
的確,從蘭庭識物、識字、識人,舉凡她對這世間的一切認知,都是由薛珩來構成的。
他們曾是這世上,彼此唯一可以信賴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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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女學,蘭庭與謝如意一前一後進入課室,誰也不理誰。
若不是她們一同來的,沒人會以為她們是姊妹,長得不像,行為舉止也不像,待人接物更是不同。
謝如意是她們見慣了的那種,自持身份,對誰都疏離的。
蘭庭就有點微妙了,大家對她的想像與見面後,完全是不一樣的,但細細看過之後,又覺得本該如此。
蘭庭先是與劉雯月寒暄了一番,因為謝明茵囑託過,讓她好生照拂自己的長姐,劉雯月自覺身負重任,對蘭庭無有不應的。
蘭庭佯裝不著意的,將話題從天寒地凍,引到了監察御史家的小姐身上,劉雯月難得見她對誰感興趣,便自發為她引薦了范二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