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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庭尚且不知,自己曾有性命之憂,又被巴陵公主無意間救了一命。
她們在大殿裡,喝著巴陵公主特地吩咐此處宮人,去用打來的山泉水做的牡丹頭湯,虧得公主尚且年少,口腹之慾旺盛。
否則,蘭庭都怕她真的會拉著自己,『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效仿先人的高風雅。
有山泉湯飲的是公主,沒有湯可喝的,是詔獄裡的囚犯。
而新囚謝桓所在的牢房裡,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正是他眼下最怨恨的人——薛珩。
第80章 蹊蹺
謝桓見到薛珩的時候, 他剛被上過一輪殺威棒,這是上面特意交代的,不算很重,也不至於傷筋動骨, 就是皮開肉綻的疼煞人。
「你們這些人, 從頭到腳, 骨子裡流著的血,都是不堪入目的骯髒東西。」薛珩撩開了斗篷, 屏退了一旁的獄卒, 施施然地坐下來道:「現在,就要公之於眾了,好不好?」
「你敢說,日後你們不會是?」謝桓的雙腿打顫, 主要是疼得他站不好坐不得, 面前的這個人, 謝桓以為他會是自己的女婿,位高權重的好女婿。
結果,女婿做不成了, 女兒也是個冷血的。
薛珩篤定地說:「我敢說, 我不會, 而你已經是了。」
「說起來,我該感謝趙晟風才對,若非是他,我薛家亦不能大仇得報,洗去冤情。」薛珩輕笑著說,在陰影里,從高窗僅有的一縷光照耀在他的身上, 官袍上的紋樣熠熠生輝。
「該死、都該死就罷了。」謝桓踉蹌地倒坐回了陰影里,他不知是冷的還是疼得,全身一陣顫慄,又扶著身後的椅子站起來。
「她眼中沒有我們,怨恨我們,連自己的兄弟姊妹也不顧惜,那些孩子可沒有對不起她吧,無非就是想要諂媚攀附你,」
薛珩才知道,原來話還可以這麼說。
既然,薛珩覺得她善良無辜的好姑娘,那就讓她在他眼中變成污點好了,也不是他的女兒了。
出乎意料的,薛珩沒有為蘭庭辯駁,沒有說她是,而是道:「你是想說她和你一樣嗎,那麼我很高興她這麼做,畢竟,她的選擇對我而言,百利而無一害。」
謝桓瞠目半晌沒說出話來,咬牙擠出一句:「當初那個丫頭就該死在桑楚才對。」
謝桓越想就越不明白,這一切究竟是什麼引起的,明明婚書都準備好了。
他在痛苦的呻喚中,拼命的回想,終於想到了,所有的大廈傾頹,不過是起始於一個耳光。
「呵呵,她連死都不怕,她母親打她一下怎麼了,既然那麼在乎她母親,為什麼又不去死呢?」
「這你該去問她,不過,我不介意替她給你一個回答。」
「不需要!」謝桓緩緩抬起頭,喉間迸出短促的幾個字。
薛珩目光古怪道:「總之,你們雖然對不住她,她都合該自裁對不對?」
謝桓只發出兩聲不屑的喘笑聲,如同胸膛里被堵塞了一般,絮絮叨叨地反覆道:「我還以為,我還以為她會選擇去死了,沒想到也是貪生怕死。」
「她不會,因為她知道,你們不在乎她,從未將她視為女兒。」
在被這種暴戾且薄情的父母威逼之時,為何諸多作為子女的會想到自裁,無外乎兩個可能,除了萬念俱灰之下的放棄,就是窮極一切的報復。
前者不談,後者因為作為子女,他們沒有別的辦法,讓爹娘對自己的做法感到懊悔。
作為被不斷壓迫回報的一方,他們知道一點,對於需要索求的父母來說,他們的活著,就是不賠本的買賣。
因為只要活著,就意味著可以繼續無盡的壓迫,利用子女對父母的依賴和眷戀。
想要報復,那就徹底讓這樁買賣從頭就虧掉。
薛珩看過很多這樣的事情,有些死掉了,有些跑掉了,寧可過得破衣爛衫,也不回頭。
「有什麼,讓一個精於算計的商人,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貨物頃刻盡毀,更痛徹心扉的呢。」
既然你們不在乎我,我也不在乎我的性命,讓你們痛苦懊悔到不能原諒自己。
「不過還有一種方法,就是踩著你爬上去,讓自己變成操控你的買方,不過這樣的話,似乎會讓自己餘生都變成一個報復的工具,大抵也逃不過變成一個扭曲的人。」
看著謝桓微亮的雙眼,薛珩微笑起來:「很可幸,我想,蘭庭哪個都不是。」
因為,蘭庭從未將自己去跳進這個陷阱里,這是個陷阱,名為父為子綱的陷阱。
她的一切,都可以與謝家無關。
謝桓眼中那叢詭異的光芒驟然熄滅,故意發出了失望的嘆息。
薛珩不為所動,若是想讓蘭庭因為與父母的糾葛,而變成一個糟糕的人,謝桓是沒有機會了。
薛珩站了起來,低笑道:「骯髒的地界出現一抹雪白,當然要他們同流合污才是對的,否則,就是心比天高,理應命比紙薄,叫人憎恨,不通情理了對不對?」
別人就該和自己一樣,哪怕自己是邪惡的,是錯誤的,不一樣就是恨不得詛咒他滅亡。
薛珩所言,竟然叫謝桓分不清,究竟是曾經不肯與世沉浮的薛嶺,還是現在那個六親不認的謝蘭庭。
「你……」
薛珩心平氣靜道:「而你有今天,我到這裡看你,既不是為了所謂的大義公正,也不是為了私利,只是為了告訴你,你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