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頁
啊,莫不是真的被薛珩給影響了。
回到馬車上後,蘭庭倚靠在軟墊上,若無其事地問道:「是不是很想幫幫她。」
碧釉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是啊,大小姐,這邱女先生也不容易。」
蘭庭接過了紅霜遞來的手爐,將掌心貼了上去,慢悠悠地說:「你幫不了,她也割捨不斷,除非有一天,我也能不喜歡侯府了,我就相信她能捨棄這個弟弟。」
碧釉閉嘴不說話了。
她當然不希望,自家小姐會與侯府有所嫌隙。
蘭庭吐出一口氣,說:「這就是抽刀斷水水更流的事,沒人能幫她。」
邱女先生不過是太缺母親的愛護,所以,越是沒有什麼,就越是要得到,無論付出什麼代價。
越是求而不得,就越是要不惜代價,對此謝蘭庭深有同感。
只是,她比邱女先生更幸運,因為她失去的,最終還是回來了。
要她放棄這個弟弟,她做不到的,而與這個賭鬼弟弟一刀兩斷,是她抽身的必經之路。
做不到,就要終生在苦海里沉浮。
邱女先生不是唯一一個。
其實還有一點,蘭庭看破未曾說破,那就是邱女先生的嫉憤。
褪去先生與學生的身份,她與蘭庭曾是一樣的人,都是活在這身不由己的市井裡,忽然有人能夠一躍而上,看著蘭庭進入到貴女的階層,也感到異常不滿,她難免心中不忿。
排擠出去,當然最好。
人心之惡罷了。
蘭庭沒有回侯府,而是讓馬車在途徑花坊時,停了下來,說要買些花回去。
花坊的門果然開著,只是冬日裡沒有什麼客人。
進入花坊的那一刻,兩個丫鬟不禁低低驚呼出聲,仿佛一瞬間從冰冷森寒的冬日,一腳踏入了花意濃濃的春天,層疊的各色花卉在房間裡招搖。
窗戶上用的是薄透的窗紙,冬日的天光照耀進來,鼻息間滿是芳香沁人心脾,團團簇簇,絢爛之至。
「今日真是貴客臨門,蓬蓽生輝啊,」余娘子不熟練地說著奉承話,儼然一個剛到京城做生意不久的人:「各位裡面請,二小子,還不快去沏茶。」
不知道他們花掉了多少錢,才在這樣的地界,弄起了一個花坊,想必是少不了薛珩的斡旋。
過了半刻鐘,碧釉忍不住過來說:「小姐,這裡面有點太熱了。」
蘭庭回頭一看,碧釉和紅霜的額頭上,已經冒出熱汗了。
她卻覺得正是很暖和,許是她身為小姐,穿的衣著較為輕薄舒適,又或者,是蘭庭自身的緣故。
余娘子賠笑道:「沒辦法,咱們這花啊,怕冷,就離不得暖房的。」
蘭庭笑了笑,轉眸對二人說;「你們去門口涼快一下,有事我會叫你們。」
「多謝姑娘。」碧釉一喜,拉著紅霜一起出去,不忘與小姐道:「姑娘有事叫我們。」
蘭庭笑著擺了擺手:「嗯,我知道,快去吧。」
看著二人出去後,余娘子恭謹地問道:「姑娘,您怎麼親自來了?」
「他要的消息,我已經打探到了,你們送去給他。」蘭庭負手打量著花坊里的布局,和尋常的花坊看上去,沒有什麼太大區別,花香四溢,屋子裡打理的很暖和。
「緣是這樣,」余娘子聽了,才放下心來,只含笑看了眼她身後,抬手道:「姑娘親自和大人說吧。」
「什麼?」蘭庭擰眉訝異,隨後轉頭一看。
薛珩站在樓梯邊的一叢鶴望蘭後,正負手看著她,眸光湛湛:「這麼快?」
不需多言,他就知道,她已經辦妥了。
「火澤,」蘭庭猛然雀躍了一瞬,克制住明朗的心情:「你怎麼在這?」
少女披著海棠紅的披風,站在花海濃香之中,像極了一簇怒放的海棠,至美至盛,回到侯府後,她在漸漸發生著變化,這都是他不曾熟悉的。
也許有一日,她會變得完完全全的陌生起來。
薛珩笑意微淡,瞥了眼外面的影子,抬手朝上一指:「樓上談。」
說完,轉身就往樓上去了,蘭庭應了聲,提裙跟了上去。
到了二樓,薛珩的侍從正在樓上,見到她拱了拱手,顯然已經早來這裡了,上完茶水後,余娘子極有眼力見的退了下去。
蘭庭脫掉了斗篷放在桁架上,梳著靈蛇髻,烏髮如瀑,光潔的額頭上,貼著精緻的花鈿。
薛珩抬手指了指對面的座椅,她斂裙落座後,開門見山道:「范家的大小姐是稱病抱恙,是假的。」
她的語氣格外篤定,薛珩將桌上茶壺推給她:「你怎麼敢斷定?」
蘭庭坐下來,為自己斟了一杯茶:「試問一個重病在身的人,怎麼可能吃蜜炙羊肉這種東西,我讓人去酒樓問過了。
范二小姐自從大小姐抱恙後,便常常去買。此前,她自己並不喜歡,只是陪同姐姐去,之後,若是不進女學的日子,她會打發小廝僕婦去買。」
薛珩沒有言語,指尖摩挲著杯壁,似乎是在忖度,她的話是否有理。
「若是不信,今日你可遣人去問問,今日正是女學歇息的日子。」蘭庭抬起臉說。
他的身側是一盆火紅的茶花,其中一枝別有生趣地,求歡的美人般,垂伏到了桌面上,含苞待放的花苞,被薛珩杯中氤氳的茶霧籠罩,溢出了別樣的氛圍,朦朧地看不清彼此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