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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章氏的人生中, 占據記憶最多的不是連氏, 而是一起長大的秋荷。
所以在嫉妒心的作祟下, 她偷偷假借夫人之名去廚房,更換了催產的湯藥,害死了秋荷後,她做了許多時日的噩夢,又很怕被人發現。
謝疏安推開門後,就見到比之前蒼老了不少的章氏,冷著臉看著她:「就是你害死了我姨娘, 是不是?」
「大少爺是來尋仇的?」章氏發出沙啞的笑聲,她已經許久沒有喝水,頭上的血色也將棉紗染成了黑塊,嘶聲道:「你以為夫人不高興嗎,她那麼久沒孩子,有了庶長子,不用她動手就去母留子,她不高興嗎?」
章氏一直以副小姐自居的,明明也是她比秋荷更討夫人侯爺的歡心,憑什麼,秋荷就能成為姨娘,而她則只能嫁給一個粗鄙的管事。
「你給我去死!」謝疏安突然猙獰了一瞬,嚇得章氏往後猛地一摔,還沒等她起來,一雙有力的手扼住了她的脖子。
「不、不、我要我的女兒。」章氏朝上晃悠悠的伸出手,她的喉嚨里,似是咯咯作響,雙目充血。
「你沒機會了,見鬼去吧。」謝疏安對此視若無睹,雙手手指越發的掐緊了她,他的心裡仿佛燃燒了一團火,笑道:「說不得我心情好,讓你們重新團聚呢。」
半晌後,躺在地上的婦人,已經沒有了任何動靜。
謝疏安直起腰身,居高臨下的望著章氏的屍身,打了個寒戰,袖子下的手還在微微顫抖。
他殺人了。
這個事實讓他游離了現實許久,不過臨走前,他不忘抽出章氏的腰帶,踩著一旁堆高的木柴,將她吊在了懸樑上。
偽造出了章氏上吊自盡的假象。
他收起手看著搖晃的屍體,心想,這和他有什麼關係,身為侯府長子的他,絕不會做出如此行徑。
走出門迎面被午後餘熱灼過,聽著身後房門裡,一下一下的木樑咯吱聲時,他才霍然頓悟過來。
他不是不恨,也從未將連氏當成嫡親母親。
否則,他怎麼會做什麼,都縱著謝疏霖和謝如意,讓他們以為,做什麼都有人站在他們這邊的。
不過是捧殺罷了,在父親眼中,謝疏霖只是個紈絝子弟,而他則不同,他彬彬有禮,學富五車,日後謝家大房要靠的唯有自己。
他很早很早就想過,自己的姨娘,是不是死有蹊蹺。
連氏對他好嗎,也就那樣而已,這麼多年,對他所謂的慈愛,怕也不過是對秋荷有所愧疚。
他和姨娘都是她固寵的工具罷了。
謝疏霖這個沒腦子的廢物,也配襲承謝家的爵位,謝蘭庭這個瘋子,倒是很合他的心意。
謝疏安仰頭嘲弄地輕笑一聲,撣了撣衣袖,緩緩地朝外面走去。
他才一出門就碰見了謝宜桃,幾乎沒怎麼說過話,同樣是庶出,他們的地位是天差地別,謝疏安可看不上他們。
「大、大哥。」謝宜桃怕得很,怯生生的喊了一聲。
謝疏安轉變了神色,斂袖溫和道:「宜桃,你怎麼在這?」
謝宜桃翻手拿出一個毽子,輕聲細語地說:「我正和弟弟在附近踢毽子,姨娘讓我帶他出來曬曬太陽。」
自從謝蘭庭離開,謝如意身份被公之於眾,她又重新獲得了父親的寵愛,連謝疏霖看見,也不曾多說什麼,這到底還是他爹親生的呢。
「好好玩吧。」謝疏安拍了拍她的發頂,負手離開後,謝宜桃才捂著嘴,雙肩顫顫,眼睛泛起淚花。
「姐姐,姐姐,你怎麼了?」謝疏玉從草叢裡鑽出來,看見姐姐正在哭。
她牽起謝疏玉的手:「快、快去告訴父親。」
大哥殺人了,他是笑著的,好可怕!
蘭庭進入三皇子府邸時,正碰見柳絮凝已然捆成了粽子,被僕婦推搡著往外走:「快走,別磨蹭。」
見到蘭庭被人簇擁而來,柳絮凝猛地一怔,眼淚成串落下,恨聲道:「你滿意了吧!」
「滿意,所以請走好。」蘭庭瞥她一眼,泯然搖搖頭,徑直將她越過了過去。
柳絮凝顧不得和她置氣,頑強地和僕婦做著最後的鬥爭:「你們這些賤婢,放開我啊!」
蘭庭回首一看,原是掙扎之際,柳絮凝頭上的帽子掉了下來,滿頭青絲盡數空,她被發落到尼姑庵,自然不可能再梳什麼雲鬢烏髻。
皇后親自下的口諭,讓宮裡的嬤嬤為她剃髮,好能靜心上路。
「蘭庭,快進來,」巴陵公主站在九曲迴廊下,掩了掩耳朵,皺眉道:「她好吵啊。」
「殿下。」蘭庭對她福身行禮,身後的柳絮凝發出最後一聲尖叫後,終於安靜了下來,漸漸遠去。
「本宮不好去都督府,只好在三哥這裡等你,讓大都督送你過來了。」巴陵公主衣著飄逸,一臉的精靈古怪。
蘭庭點點頭,以示明白。
三皇子負手從裡面走出來,一臉的厭煩:「可送走了?」
「殿下,已經扭送上馬車,送去尼姑庵了。」
「這就好,」秦懷齡滿意的點點頭,轉頭看見蘭庭立在一側,忽而綻開一抹笑:「聽說你的婚書有損?」
他怎麼會知道,蘭庭春山微鎖,故作輕描淡寫道:「小廝笨手笨腳,不小心而已。」
秦懷齡高深莫測地看她一眼,她平素哪會這般解釋,不是在說服別人,而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