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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比起他們,你更棘手。」
蘿拉的精神世界壞掉了,而且壞成了實像。作為一名覺醒者,司諾城深知潛意識的厲害之處,只要有一絲意念不滅,人真的能「死而復生」。
想要徹底消滅一隻以「意念」為能力的妖魔,必須激怒她,讓她露出破綻,再擊潰她一直堅持的東西。
唯有如此,她的信念滅了,才是真正的死亡。否則她就會像這座城的怪物一樣,不斷復活。
「哈哈哈哈哈!」蘿拉笑起來,她張開雙臂,露出心口的黑洞,「真是遺憾,我沒有心!上帝在製造我的時候,一定忘記加入這個零件了!」
「我演得像嗎?」她張狂大笑,世界在為之顫抖,「你以為傷到我了嗎?你以為……」
突兀地,她的瞳孔驟縮。
箭矢擊中了她的心口,沒錯。但箭矢沒有射穿她的身體,而是消失在傷口之中。
那支箭變成了細碎的能量,順著她身體的創口延伸到四肢百骸,就像這方空間裡碎掉的鏡片,在一點點切割她的血肉。
「你當然沒有心。」司諾城看向這片鏡世界,「我聽一位編劇說過,他們的心血都在書里,劇本才是他們的世界,他們的心臟。」
「你也一樣。」
「你真正踏上末路的原因,是因為心血被人奪走。」
司諾城仰頭看向她,又透過她看到了西岸的貧民窟。在燈火昏黃的陋室里,一家三口啃著麵包、就著沙拉,享受著難得的溫馨時光。
男人的大掌撫上她的頭:「蘿拉長大了想做什麼?」一如每一位父親會問子女的話。
「想做……寫故事的人。」蘿拉抱著童話書,甜笑,「寫一本《萊河少女》,有一個叫蘿拉的少女跟爸爸媽媽一起努力,進入了東岸的天堂!」
女人低身淺吻她的額頭:「親愛的,你該睡了。我們會一起去東岸的,媽媽向你保證。」
「我愛你,媽媽!」
「我也愛你,蘿拉。」
然而,蘿拉抵達了東岸,卻再也到不了她想要的天堂。有人奪走了她的心血,讓《萊河少女》沾滿了銅臭味,至此,她唯一的希冀落幕,只剩無窮無盡的怨恨。
司諾城記得,在來時的路上,隊友說過貝爾塔城出過的大製作。其中有一部名為《萊河》……
原來,是出自蘿拉之手。
「啊啊啊!啊——」蘿拉慘叫起來,歇斯底里。
這是她的世界,是她的維度,旁人的真實想法瞞不過她。
司諾城在她的維度內通靈,可謂是生生挖出了她塵封的記憶,被遺忘的愛與溫暖,已死去的父親母親,對她的精神造成了極大的衝擊。
她像個孩子,幾乎是一手捂住了魔鬼的半面,淌下眼淚而不自知。
【蘿拉,住手吧……】是媽媽的聲音。
「你休想騙我!他們早就死了!早就死了!」蘿拉咆哮。
「我不是你,我不喜歡玩弄人心。」司諾城平靜道,「即使我知道你的痛點在哪裡,我也不會刻意去捅一刀。」
【蘿拉,回來吧!】是爸爸的聲音。
「啊啊啊!」精神世界逐漸崩潰,蘿拉嵌入貝爾塔城的髮絲相繼枯萎,她幾乎是高空摔落砸在地上,雙手死死抱住頭,長甲深深扎進了腦顱里。
「不要喊我!我不是蘿拉,我不是!」鮮血順著手落下,她的指甲里沾滿了腦花,「我不是蘿拉,我不是!」
【蘿拉、蘿拉……】
「不是我,不是我……」到了最後,信念塌方的她最無法面對的,其實也是自己。
鏡子照出了別人,何嘗不是在照她自己。半面魔鬼,半面天使,譬如西岸和東岸的分界,譬如魔性和人性的爭執。
她沒放過任何人,更沒放過她自己。
「不是我……不是我……」她甚至放棄了自己的名字,「我不是蘿拉……」
貝爾塔城的天空在皸裂,大地在碎開。鋒利的鏡片如雨點墜下,夾雜著重力勢能,在覺醒者的皮肉下劃下了血痕。
江梓楹撐起結界護住眾人,司諾城卻搖了搖頭。
他走過刀子雨來到蘿拉面前,與她保持著一段距離:「我沒經歷過你經歷的事,做不到感同身受。」
蘿拉一動不動。
「但有一點我知道了。」司諾城道,「享譽世界的《萊河》是你的劇本,它所獲得一切榮耀應該歸屬於你。」
蘿拉的指尖微微顫動。
「你可以告訴我,你還創作了哪些劇本。」司諾城注視著她,「我們無法幫你恢復成人,因為路是你自己選的。但我們能讓你留在世界上的一切不再蒙塵,因為這是我們該做的。」
「立場不同,我不會讓你活。畢竟,你在殺死無辜者時,也沒有感同身受他們的痛苦。」
但死亡不是終結……
司諾城的手凝出長弓,箭矢對準了蘿拉的頭顱:「你還寫過什……」
【蘿拉,我們在等你。】父母的聲音,愈發清晰。
蘿拉仿佛又回歸了創作劇本的狀態,她自成一個世界,誰也無法打擾。縱使被一支箭指著額頭,她也只是自顧自地放下手,用長甲蘸著自己的血,在地面上寫下一段話。
【蘿拉聽見了父母的呼喚,他們在橋的那端朝她揮手。】
【西岸的夜晚是北歐最暗的地方,但有一座房子亮著一盞燈。蘿拉聞到了牛奶和鬆餅的清香,她跑向了爸爸和媽媽,牽起了他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