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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沖孫國宇略一點頭,拄著大杖往前走去,雲袖輕揚,寫意風流。
誰知走出沒三步,孫國宇搶上前來,往他手裡塞了兩枚硬幣:「看在你說了一句吉祥話的份上,給你了。」
「別搞坑蒙拐騙的事兒,找份正經職業啊,不然娶不到媳婦兒。」他語重心長地勸了一句,「你還年輕,走岔了還能再開始,沒什麼關係。」
紀斯笑了,笑得很溫柔。
人性的輝光,總是在施予善意的時候最明亮。他真切地感受到了這份暖意。
他收下卦金,略帶鄭重地提醒道:「先生歸家之後,記得取出鞋墊中的私房錢主動交給你的夫人。」
「啊?你、你……」你怎麼知道我把錢藏在縫在鞋墊里?不,不對,我為什麼要主動交錢?
「你的夫人已經發現了。」紀斯目露憐憫,「你若是不主動坦白,日後再不會有財運,記得跪得誠懇些。」
孫國宇:……
為什麼你會知道?
不多時,孫國宇搓手道:「小伙子,我家大侄女今年26歲,是個溫柔賢……」
紀斯笑道:「不找份正經職業是找不到媳婦的,承先生教誨,我不打算做坑蒙拐騙的事了。」也不會橫插一腳,斷了別人本該來的正緣。
這是要背因果的。
孫國宇:……
第3章 第三縷光
「各位乘客,歡迎乘坐81路公交車。本線路是從湖豐鎮開往客運總站,途徑新區城東、錦繡文體中心……請坐穩扶好,前站是碧空小區。」
女音播報完畢,公交車一搖三晃地啟動,載著末點站的人駛向目的地。
落座時,紀斯奇特的打扮引來了不少注意。只是他不躲不藏,大方地給人瞧,沒多久,看西洋鏡的眼光就散去了。
隨著車子愈行愈遠,他回首,逐漸將鄉鎮的原貌收入眼中。
它地處偏僻,不是什麼風水寶地。好在民風淳樸,人心多向善,祖輩曾結下善因,子輩又積累了善果,十幾代下來,既以人氣蘊養了山水,也被山水反哺了生機。
循環往復,生生不息。
雖談不上是富貴鄉,但絕對是個平安鎮,倒是挺適合養老,畢竟……
紀斯的視線定格在鄉鎮倚傍的靠山上,百來丈的高度,林木豐富,頂峰有雲氣凝結,緩慢地吞吐成一雙極其抽象的眼,正將散不散地「注視」著他,像是送別。
善因結善果,善果報善因。
此地有靈啊……
忽然,他聽到前座的孩子叫喚道:「媽媽,坐在我後面的大哥哥會發光。」說著,小娃娃攀著座椅背,露出半張臉小心地偷覷他。
四五歲的稚齡,正是什麼都敢說的年紀,也是眉心中央的第三眼最活躍的階段。這時的孩子能看到人體氣場散發的輝光,並不奇怪。
「誒,別亂說,乖一點。」女子安撫道,「那只是陽光落在了人的臉上。」
「可是……」多動的孩子扒著窗戶,不經意間一瞥,就挪不開視線了。他愣了一會兒大聲道,「媽媽!天上有一雙眼睛,黃色的!你快看!」
女子攬過孩子往外看,笑道:「是雲,長得像只大狗,哪有什麼眼睛?」
「真的是眼睛,黃色的!盯著我們瞧!」
「……嗯,對,眼睛。」女子實在糾正不了,只能側過頭沖前後歉意地笑笑,「小孩子想像力太豐富了,總是說些奇怪的話。」
紀斯略一頷首,停頓片刻卻說:「未必奇怪,天上確實有眼睛。」
話落,在女子的失笑下,小孩立刻與紀斯統一戰線,以擁有共同語言為基礎,他一邊嚷著「我就說嘛」,一邊追問「那是誰的眼睛」。
車拐過彎,紀斯望向那山蜿蜒的輪廓,像是看見時光倒帶,一幀幀復歸數百年前。
女孩粗布麻衣,面上笑靨如花,有狐向她走去,棲在她的腳旁。花環與野果,晴空共芬芳,狐狸轉過頭,黃玉色的眸子轉向了他……
「是狐仙的眼睛。」紀斯做起說書人。
「七百年前,山腳人家。樵夫的女兒去溪邊捉魚,碰上了一隻跛腳的狐狸。」
「它殘了一條腿,再也尋不到吃食,幾乎餓死。是樵夫的女兒心善,勻了半塊餅餵它,這才救了它的命。」
向死而生,那隻普通的狐狸開了智,與樵夫的女兒結了善緣。天道無情,萬物有靈,當人以善意對待生靈,生靈也將以善意回饋人類。
「他們成為了好友。」
紀斯繼續道:「樵夫的女兒陪著狐狸從死到生,狐狸就陪著她從生到死。她葬在山裡,它便將身軀化作了山;她融在土中,它就讓皮毛長成了樹。她餵了它十一次餅,它就庇護這方水土一千一百年。」
如果當初樵夫的女兒沒有抱著善念,那她與狐仙將再無交集。
野狐會死在林間,山脈會一直貧瘠。失去守護靈的土地迎來了一場聲勢浩大的泥石流,衝垮村落、淹沒農田……
不知是他的聲音太好聽,還是故事講得太動人。一時間,車內再沒有其餘的聲音,只剩孩子兩眼晶亮,問道:「這些都是真的嗎?」
紀斯不語。
很多傳說都是真的,正如很多孩子能「看見」一樣。
只是,當周圍人一再給予當事人「假的」、「這你也信」、「你看錯了」、「別胡說」的信息時,一旦當事人認為「這是錯覺」,那麼真相終會變成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