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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日久, 誰也想不到意外會發生在自己身邊。從來安泰的葫蘆口不曾經歷自然災難的洗禮, 在此久居的民眾更沒有如何應對突發事件的意識。
於是,六神無主的人匯成一片,不僅成功地把前來支援的軍人堵在路上, 還把著急幫忙的警局堵得水泄不通,醫院更是陷入了救護車出不去、傷者也進不來的境地。秩序的崩塌,不過區區半小時的無序而已。
得虧軍隊強勢, 以鐵血和鐵律進駐葫蘆口。沿周邊往裡一層層清理,勉強疏通了大城必要的幾條脈絡,讓葫蘆口緩慢地運轉起來。
這一疏通就到了天明, 而後續的調查、安撫、通報等工作量之大,無法想像。他們甚至連怎麼解釋異象的措辭都沒想好,只好暫時掛個「正在調查中」的名頭。
而比起大城市的物理混亂, 直擊案發現場的普通人已經精神錯亂。
凌晨時分的外郊公路, 司諾城幾人等了姜啟寧許久也不見他醒來。原以為這倒霉蛋真被嚇出個好歹, 誰知當紀斯準備上前查看他的情況時,姜啟寧居然發出了淺淺的鼾聲。
他的呼吸綿長、舒泰且悠閒, 身體自然而然地蜷成一團保暖, 一隻手無意識地往外摸索, 像是在尋找被子。不多時, 這只不安分的手摸到了司諾城的皮鞋。
姜啟寧蠕動著身體, 把頭枕在了皮鞋上, 嘴裡哼唧著:「這床太硬了……」
眾人:……
穿過我嘴角的晶亮的口水, 滴上了你鋥亮昂貴的鞋面。這一刻,吹著冷風的混血帥哥,實在不敢看司諾城發黑的臉。
深吸一口氣,司諾城保持微笑,將信任的目光投向混血帥哥:「麻煩你了,請給他來點陰間的起床方式。」
四目交接的一秒,譬如平台信號的對接。混血帥哥心領神會,微微頷首道:「正巧我現在也需要一個沙包冷靜冷靜,那麼……」他捏了捏手骨,大喝一聲,「烏拉——」
混血帥哥熊一樣撲了上去,使出搏熊十八套喚醒了沉睡的「公主」姜啟寧。
在後者「臥槽哪個傻逼打我」、「是你這個傻逼」、「老子跟你這傻逼拼了」的嘶吼聲中,兩人大戰三十回合,結局最後以姜啟寧的慘敗告終。
紀斯:……
打完架,兩人互相罵罵咧咧,全然看不出在咖啡廳就餐時的和諧氣氛。但很快,他們又哥倆好地結成統一戰線,直勾勾地盯著紀斯,露出狗子般的警覺。
紀斯輕笑,順手從司諾城身側撈過權杖。當掌心與宙心接觸,就像鑰匙入了鎖孔,旋轉擰緊,徹底封印了他的異常。
銀白的髮絲黑如鴉羽,流轉的星河從周身墜落,光華消失,距離感拉近,仿佛一座高高在上的神像注入了人性,逐漸變得生動又鮮活。
姜啟寧傻兮兮地轉不過腦子,倒是混血帥哥愣了會兒,總算回了神。
他似是想到了什麼,問道:「我媽媽生活的國度承認通靈者的存在,直到現在,千頂城也有不少巫師在營業,你跟他們……是同一類人嗎?」
想想也不可能是同類人,他就沒見過千頂城有哪個所謂的巫師能抬手核爆一大片。
但他還是問出了口,因為,他想確定的根本不是紀斯的身份,而是紀斯與他們是不是同一類「人」。
紀斯回道:「是,也不是。」
眾人斂聲屏息,靜待下文,紀斯卻給出了一個讓人猜不透的答案:「你們可以把我當成一棵樹,巫師也好,道士也罷,都是這棵樹上開出的花、結出的果。」
「他們是我,也不是我;我是他們,也不是他們。」紀斯抬步轉身,聲音縹緲,「卦不算盡,天道無常,憑你自己的慧根去悟吧。」
這聲音分明很輕,卻縈繞在耳畔久久不絕。司諾城看了一眼廢墟,沒半分留戀地抬步跟上,混血帥哥一把抓起姜啟寧,扯著他別掉隊。
他們跨過布滿斬痕的公路,那一道道極深的豁口幾乎更改了地貌。幸虧這兒是外郊,要不然,按這方圓幾里沒一塊好皮的現場來看,也不知有多少性命要遭殃。
委實可怕……
混凝土砌成的公路,數百輛噸重的卡車壓過去都沒事,結果說切就切,說斬就斬,直接給剁成了百八十段的廢墟。光是從里走到外就花了大力氣,等外界的人搜到這兒再進去查探,估計汽油都晾乾了。
可見那冒出來的危險鬼物,真不是人類能苟住的東西。
要不是紀斯強得超乎想像,他們今天怕是活不成了。或者說,沒準公路的慘相就成了葫蘆口的明天,饒是沿海有鐵血軍隊,也架不住這玩意兒詭譎的攻擊方式。
他們親身經歷了,那可是連眼睛都追不上的瞬發攻擊!只能循聲分辨哪兒出現了豁口,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原來是朝著這兒攻擊的!
講真,與鬼物對戰的不是紀斯,而是人類……
他們不敢想。
徒步三小時,腿開始發酸,地面上再無豁口。紀斯堪堪停在公路的一個墩子旁,當著三人的面伸出手指,往前輕輕一戳。
「咔」一聲脆響,他們看見空氣泛起了一層白色的漣漪,它像鏡子的碎片般層層皸裂,呈蛋殼的圓弧狀往蒼穹擴散,稀里嘩啦地落下來,駭得三人抬手遮擋。
卻不料,碎裂的物什降到半空就化作了「雪花」,洋洋灑灑地飄落,復又消失得一乾二淨。見過廢墟的恐怖,這紛揚的白色簡直美得如夢似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