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廝殺。
三天前他們到達鐵山關,憑藉皇帝手書順利進了駐軍大營,本是在這裡體驗生活的,卻沒想到除夕夜韃子突然發起進攻,大軍出動應敵。
敵軍來勢兇猛,很快掀起血雨腥風,唐易獲得了多數人終生都無法體驗到的經歷。
親臨戰場。
才知道那驚心動魄的震撼不是任何電影電視劇所能表現出來的。
非生即死。
混戰,刀槍,一刀下去就真的死了,不會有導演喊咔,然後站起身來吐出口裡假雪血,然後去領盒飯吃的。
唐易眼睜睜看著前兩天還在一起吃飯聊天的士兵上了戰場不到五分鐘就倒下,屍體在馬蹄下,在後繼者的腳下被踩成爛泥,混入泥土。
為了安全考慮,他們選擇的這一處關口並不經常遭到攻擊,相對安全,但這同樣意味著守在這裡的兵力並不會太多。
於是在敵軍突襲之時,甚至是主力部隊突襲之時,就顯得有些力有不支。
一夜過去,敵軍已經攻至城下。
唐易再也坐不住了,死命吉祥把程揚和唐安帶走,一個人提著刀,也加入了混戰廝殺。
一開始還有些膽怯,但是在對方毫不猶豫的刀下,也就無所畏懼了,手起刀落,血濺滿臉,到最後,都麻木了。
但,唐易腦海中清醒地明白自己不能倒下,也不能退後,他記得程揚髮髻散亂目呲欲裂,瞪著血紅的眼眶喊著不要,你快回來的撕心裂肺,記得唐安滿面淚痕驚恐地表情,更記得除夕夜整個軍營靜悄悄沒有半分喜氣的肅穆。
來了這裡,他才知道邊境的將士們背負了什麼,又是用什麼去背負。
他們之中很多人才十幾歲,還帶著孩子氣,自己人高馬大,身強體壯,有什麼理由什麼藉口,能躲在他們身後!
手腕已經麻木,唐易不知道自己砍了多少敵軍,也數不清自己身上有多少傷口,分不清一身黏膩的紅衣是誰的血。
他只知道自己必須撐下去,撐到援軍趕到。
手臂憑本能揮舞著,人已經不受控制的衝到最前方,死活都不在乎了,只想打打打殺殺殺。
背後傳來一陣劇痛,唐易一個趔趄,身體不受控制的撲倒,身後有人喊了一聲「老唐——」
又傳來一聲慘叫。
唐易的眼前開始模糊,白茫茫的世界裡慢慢浮現一個白皙的臉龐,在對著自己微微笑。
「阿言——」唐易呢喃道。
不行啊,不能死在這裡啊,若是這關口守不住,讓韃子長驅直入,那溫言怎麼辦呢,他就在自己身後啊!
唐易忍著劇痛撐起身子回頭,入眼的不是屍山血海,而是遠方那平靜安寧的家。
「我得守住他......」
唐易眼前模糊,手臂卻又揮舞了起來,耳朵已經開始轟鳴,不知過了多久,有人握住他的手腕,奪了他的刀,在他耳邊大喊「老唐——援軍到了——到了——」
隨後是天旋地轉,陷入深深的黑暗中,唐易的意識轟然坍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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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唐易被身上的劇痛痛醒,眼皮有千斤重,根本抬不起來,首先恢復的除了痛覺就是聽覺了。
他聽見程揚暴躁的吼聲:「怎麼還不醒,媽的小王八羔子,反了天了,不要命了,艹艹艹,等他醒來老子把他摁到豬圈吃屎去!」
「他怎麼還不醒!姓孟的,你的藥行不行啊,別拿那些破泥爛草來糊弄老子,信不信老子去陛下那告你!」
然後是一個低沉的男聲:「大人,您放心,末將的藥絕對好用,撒到傷口上連死了三天的狼都能炸起來!」
「......」程揚的聲音停了一會兒,突然拔高:「你他娘的說誰是死了三天的狼!老子跟你拼了!」
「......」
「大人,祖宗誒你......」
唐易聽得腦仁疼,身上火辣辣地好像剛被毒打過,特別是背後......
隨著知覺慢慢恢復,唐易真切的感受到了什麼叫做死了三天的狼都能炸起來的猛藥,豆大的汗珠從腦門往下流,不受控制地嗷了一嗓子叫了出來——
正在又打又鬧的兩個人戛然而止,那粗聲粗氣的男人叫到:「炸起來了!」
程揚:「......」
唐易心說這絕壁是痛醒的,剛一睜開眼就看見唐安端著藥碗坐在他的床邊,一臉擔憂,眼睛哭的紅紅腫腫的,接著程揚頂著一頭亂草就撲了過來,滿是血絲的眼睛瞪著唐易看了又看,而後嘴一撇,哇的一聲就哭出來了......
「你個小沒良心的喂,想拋下老子不管了嗎......」
「你一個書生上什麼戰場呢你說......」
「你嚇死你師爺爺了......」
「我就你這麼一個徒孫孫,你說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和傅敬之那個老王八蛋不得跟著你去喲喂——嗝兒——」
唐易:「......」
老頭又哭得打嗝了,唐易自己痛的要死要死的,還得分出精力去安撫自己的師祖,一時間場面十分混亂。
站在一旁魁梧的將軍:「......」
大人您說好的要把他的頭按到豬圈裡呢?
一秒慫可還行?
最後事情以程揚的昏厥而終結,軍醫看過了,說是老頭守著唐易一天一夜沒吃沒喝沒睡,擔驚又受怕,熬的受不住了睡過去了,再怎麼說都是八十多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