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又一輪怪圈
阮泱泱這一覺睡得十分不穩。
被鄴無淵抱回房間,放到床上,她臉色仍舊是煞白一片。
小梨和小棠自然也是被嚇壞了,誰想到鄴無淵會選擇直接把她給敲暈了。
去換身上濕透了的衣服,小梨和小棠在內室,把阮泱泱的鞋子道袍都脫了下來,又解開了她盤在頭頂的花苞,最起碼這樣能舒服些。
只不過,沒啥用,她還是那個狀態,乍一看就像陷入什麼夢魘之中似得。
換了身上的衣袍,鄴無淵又回來了,兩個丫頭退到一邊,看著他在床邊坐下,抓住了阮泱泱的手。
握緊,甚至他用這種力道都會捏疼了她,可擺明了她現在沒有什麼知覺。
她皺著眉頭,額頭甚至都開始沁出了汗珠,鄴無淵用另一隻手抹了幾下,隨後看向站在一旁的兩個丫頭,「溫水,手巾。」
指令簡單,但她們倆也立即明白了,快步的走了出去。
片刻後返回,端著裝著溫水的水盆,還有手巾。
清洗了一條,送到鄴無淵手裡,他接過,給阮泱泱擦臉上的汗。
她好像是想說什麼,可是,又似乎說不出。
手巾順著她的脖子擦下去,她的確是全身都在冒汗,冒冷汗。
這是一種極不安穩的狀態,她內心裡不安穩,甚至可以說是慌得。
擦拭一回,很快的,冷汗再次冒出來,鄴無淵接著給她擦。
她很難耐,因著他擦拭,她也在動。
另一手一直緊緊抓著她,看她難受的想要翻身,他立即幫忙,讓她側躺起來。
手順著她的額角滑進長發里,用手指梳理著她的頭髮,鋪在腦後的枕頭上。黑髮如墨,襯得她的臉更是白的嚇人。
小棠又把洗好的手巾送過來,鄴無淵接過,微微傾身,近距離的盯著她的臉看,一邊給她擦拭。
她呼吸都是亂的,沒有任何的規律可言,呼和吸之間間隔很短,就顯得有些急促。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這樣的呼吸,讓鄴無淵覺得,她特別的難受。
「泱兒。」扔開了手巾,他直接半身也躺在了床邊,枕在她腦袋上方,一邊把她護在自己的臂彎里。
看她這個樣子,他真的覺得心很疼。
現在覺得,即便她永遠都記不起來以前的事情,或是神神精精的,只要健康,只要健康就好。
小棠和小梨站在一邊兒看著,心裡頭也是極其難受,在她們看來,這會兒倒下的可不止阮泱泱一個人,鄴無淵都被一下子擊垮了。
圈著她的半身,讓她的頭靠在自己懷裡,她身上一直在冒冷汗。許是因為這樣貼近,她驀一時身體有一些輕微的小抖動,他都能感覺得到。
夜裡的雨反而更大了,而且,還有閃電。驀一下,那閃電都亮過了房間裡的燈火,一瞬間的慘白,讓人心裡也跟著一抖。
兩個丫頭也已經不在內室了,她們倆坐在外間的軟榻上,一直聽著內室的動靜。可是雨太大了,雷聲交加,根本就聽不著。
這一夜,極其難熬,反正對於那兩個小丫頭來說是如此的。
內室里的情況,她們是一概不知。只是知道,後半夜的時候,將軍曾從內室出來,吩咐親衛送來了一壺溫水,他又回了內室。
終於熬到了天亮,雨也終於停了,屬於白日的亮色從窗子照射進來,也讓人忽然覺得,心裡舒坦了好多。
內室里,一片安靜,只能偶爾的聽到房檐下落下來的水滴答滴答、。
圓天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只不過睜開了眼她也沒動。
一張臉近在咫尺,隨著兩個人同時呼吸,對方的呼吸都飄進了鼻端,融入了身體當中。
他也在看著她,所以她一睜眼,就看進了他的眼睛深處。
有疲累,有擔憂,有看到她醒來之後的欣喜。
不言語,只是靜靜地看著對方,就好像還是睡著時那樣,這小小的天地,只有他們兩個。
鄴無淵仔細的看著她的眼睛,不錯過她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除了她睜開了眼睛之外,其實倒是一直沒什麼情緒變化,很平靜。
她微微仰著頭,躺在他臂彎里,正因為仰著臉,才會在一睜開眼時就和他的眼睛對上了。
原本搭在她肩背上的手緩緩的移動到她的頭上,順著她的墨發輕輕地撫摸,一邊微微湊近了她一些,在她額頭上親了親。
因著他的動作而閉上眼睛,圓天感受著他的熱度,眉頭也緩緩皺了起來。
在他退開時,她伸出始終窩在他胸前的手,抵在他腰腹間,往外推。
「想起床了?」他倒是順著她的力道向後退了,他身後就是床沿,這麼一退,兩條腿就先落在了床下。
「你太熱了。」她嘟囔了一聲,不是因為別的,就是他太熱了。她會醒來,就是被熱醒的。估摸著,發燒了的人也沒有他溫度高,熱烘烘的。
抽出墊在她腦袋下的手臂,雙腿落地,鄴無淵就那麼直接站了起來。看著阮泱泱扭動著身體,又翻滾到了床里側去,看樣子就是想儘快的遠離那些熱氣似得。
看她那翻滾又厭煩的動作一切如常,好像沒什麼事兒了,鄴無淵也著實放心了些。
轉身先去倒了杯水,又轉回了床邊,坐在床沿,一手去拉她的手,「先喝口水。」
「放開我,你好熱。」往回抽自己的手,她是真的挺厭煩的,又懶洋洋。散開的長髮隨著她掙扎翻滾而亂成了一團,大半張臉都被包住了。
「喝了水就不熱了。再說,我一直都這溫度,早晚會習慣的。」說著,他再次施力,直接把她給拖到了自己身邊。
被硬生生拖過來,圓天根本就抵抗不得,滑到了床邊,又被他單手從頸後穿過,腦袋也跟著抬了起來。
這種餵水屬於強迫性的,可也沒辦法,還是喝了。
水不是熱的,滑進了喉嚨,的確是舒服些了。
看她像只貓似得,鄴無淵也不由彎起了薄唇,「舒服了吧!」轉手把杯子放到床頭的小几上,一邊單手托著她的後頸,直接把她放在了自己的膝上。
趴伏在他膝上,圓天的視線落在了地板上,她的確是有些懶散。而且,今日沒有在寅時醒來,錯過了坐忘,她好似也忘了這茬兒,更別說因為這個生氣了。
把她的長髮攏到一側,她用一側臉蛋兒枕著他的大腿,壓得臉蛋兒都歪了。
不過,這樣卻也著實乖乖的,好像怎麼揉搓都成似得。
「昨晚煮的麵條不對。」她忽然開口,嘴也噘著,昨晚的事兒她沒忘。
「那在你看來,怎麼煮是對的呢?」語氣沒變,鄴無淵垂眸看她,手還在她頭上輕輕地順著。
「我也不知道。」她其實也不知道,就只是覺得昨晚小棠和小梨那樣煮是不對的。
「不知道就不想了,又不是什麼大事。」鄴無淵不想讓她再琢磨這個了,昨晚她的樣子真有點兒嚇人。
「誰說的,就是大事。」她不同意,反對的還特別快。
鄴無淵低頭去看她,瞧她這嘴噘的可更高了。另一手落到她唇上戳了戳,「好,你說是大事就是大事。只不過,你可不能再像昨晚那樣了,很嚇人知道麼?」
「應該不會了。我會控制自己的,你也別再敲暈我了。」他把她給拍暈的,她都知道。
「不過你如果還是像昨晚那樣,我真的會毫不猶豫的再次拍暈你。而且,我認為,你不要控制自己。你昨晚那樣,就是因為自己在勉強自己,才會扎進去,掙脫不出來。」鄴無淵也並非是亂說,她昨晚那樣子,就是在強撐著,不想自己閉上眼睛。
雖說不明白她在想什麼,可,她在勉強自己,那是下意識的,就是不想敗在那『煮麵』上。可是,一個人,為何會與煮麵斗上了呢?
「嗯。」懶洋洋的答應了那麼一聲,其實圓天聽進去了。
她還記得昨晚那種感覺,就是不想倒下而已。
這麼聽話,可不就是少見嘛,想想以前,哪能想到她會有如此聽話之時。
就想著,她能與自己好好的說話,用溫柔的眼神兒看著他,就非常滿足了。
可這會兒,她如此乖乖的趴伏在他膝上,想想還是恍若夢境。
因為聽到了內室的動靜,小梨和小棠端著洗漱用品和早膳走了進來。倒的確沒想到會看到這樣的畫面,一時間,倆人都有點兒愣了。
好在是那兩個人都沒理會她們,更好像是根本就沒在意她們進來還是出去。
對於這兩個丫頭來說,阮泱泱如此模樣,很讓人震驚。
這若是在以前,她是絕對絕對不會趴在鄴無淵膝上的,那絕對是她做不出來的。而且,還趴的如此乖巧,懶洋洋。
「餓了麼?」早膳放在了桌子上,那是屬於圓天山人的特製膳食,素餐,可是每一樣上頭都好像鍍了一層銀箔。尤其是在遠處看時,根本不像是凡塵之物。
這些飯菜的製作方法,可是特意從真元觀請教來的。當然了,這請教,只是字面意思而已。
「嗯。」昨晚她就沒吃飯。
扶著她坐起來,她那長發亂糟糟的,他順勢用手給她理順了些。
也沒在意他,她伸手從自己脖子裡掏出黑繩,黑繩上墜著的還是那個細長的紅色瓷瓶。
打開,從裡頭倒出兩粒丹藥來,扔進了嘴裡。
看著她吃,鄴無淵眉頭動了下,「你這丹藥,到底是有什麼功效?」她給馬長岐煉的,就真是強身健體的,補腎氣,諸葛閒已經驗證過了。
但是她自己吃的,卻真沒人動過,她現在這個糊塗的樣子,真偷了她的東西被她給發現了,可不就等著『找死』嘛。
「仙人方子,豈能告訴你?對了,我的古書呢。」把丹藥咽了下去,她順勢要把瓷瓶給扣上。
鄴無淵倒是微微傾身,一副很想嘗嘗她那丹藥的樣子,「那不知我若吃了,會不會像你一樣可以仙遊了?」
眉毛一挑,圓天倒是沒想他還有這種好奇心呢。
又上下的仔細看了看他,隨後打開瓷瓶,倒出一粒紅色的丹藥來,遞給了他,「你試試吧。」
接過,鄴無淵輕輕點頭,又看著她笑了,真像得著一粒仙丹似得。
沒再管他,重新把瓷瓶放回衣服里。雙腿挪下床,還沒彎腰呢,倒是身邊的人先她一步,給她穿上了鞋。
他願意伺候她唄,她就覺得他是骨子裡對她的奴性,就想伺候她,攔都攔不住。
所以,也任他了。
穿上了鞋,她起身,走過去洗漱。
一身中衣,沒穿道袍,披頭散髮,其實她這個樣子極為不雅。
那時在真元觀,她每日寅時起來坐忘後,都會換一身道袍,重新挽發,再出去的。
可今兒,她就真真不在乎了的模樣。過去洗漱,洗漱的還算仔細,特別是把自己的手洗的那個乾淨。
走到桌邊坐下,看著擺在眼前的餐飯,她也不似以往似得要先吐納,反而是專心的看了看那些飯菜。
好半晌後,她才開口,「一會兒沒事,你們倆煮麵條吧。」
小棠和小梨對視了一眼,那下一刻就條件反射的去看鄴無淵,這能不能煮,自然得聽他的才行。昨兒,她們倆可不就『惹禍』了嘛。
鄴無淵倒是沒太明顯的反對,只不過,擔心是肯定的了。
圓天倒是沒再管他們,開始吃飯,飯菜的味道是合格的,她愛吃的口味兒。
「我昨晚做夢,其實一直都在煮麵條。可是吧,夢裡頭煮的也都不對。那裡頭不止有麵條,還有四五種以上的菜。綠色的,黃色的,好像,還有紅色的。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人,長什麼樣兒那是肯定沒看清楚。但可以肯定是個男人,好像還有一拃長的鬍鬚,黑色的。我覺得,我在忘掉前事的時候,肯定遇到了什麼可以說得上是難以抵抗的事情。」她邊吃邊說,條理是清晰的,語調淡漠,又好像是在說別人的事兒。
鄴無淵已經在她開始說話時就坐在了她對面,他必須得看著她的臉,也必須得看著她的眼睛。
「不要琢磨了,你在夢裡所見到的,也未必是真的。不要強迫自己去想那些事情,會很容易掉進死胡同里出不來的。」她看似很淡漠,可實際上不就是在琢磨嘛,否則幹嘛說這些。
抬眼看向他,圓天慢慢的眨眼睛,「有人害我,我總是不能假裝不知道吧?以前,我一直都以為我之所以會忘記自己是誰,是因為我的頭被撞破了。可現在看來,不是的。」
鄴無淵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好,她現在是想通透了,不再那麼一切都無所謂了。可又好似,陷入了新一輪的怪圈裡。
繼續用飯,那用飯的姿態是極其秀氣的,看著她吃,好像都想像得到,那飯菜有多香。
「你也不用太擔心,我也會自己想法子的。其實,早上睜開眼睛看到你,我就想好了。即便再糟糕,不也是還有你呢嘛。我若真傻了,痴了,你就想辦法把我處理了吧。我覺著,你總是不會讓我太悽慘的。」她又說,還真是想的十分通透的樣子。
她這種話,與交代後事無異,鄴無淵也不由聽得皺眉,「又說胡話。」她現在說的胡話,還不如最初相見時,她說那些聽不懂的胡話,亂七八糟,但也比現在這樣強的多。看似堅強,實則吧,有那麼點兒悲觀,又有一股非要琢磨出因果的勁兒來,一去不回頭。
圓天不搭理,自己吃自己的。正是因為想通了某些事,所以之前執著的某些事,就可以暫時先鬆懈了。
夢境太過清晰,她認為那完全就是她看到的。一大鍋麵條,順著一個方向在滾動,白的,綠的,黃的,紅的。熱氣在朝著她的臉上撲,一股面香,還有一股,說不上是什麼的香。
她一直在看著那鍋面,期間,她試圖移開眼睛看向那大鍋的對面。
看到的,就是一縷一拃長的鬍鬚,想看到臉,就不行了,她控制不了自己的眼睛了。
她明白自己那個時候是在反抗的,雖是有些慌,但仍舊在十分穩定的自己激勵自己。儘管前事已忘,可是,她自己當時的感覺,她還是清楚的,絕不會錯。
有人在害她,還是有目的的,並非是因為鄴無淵。
「你之前背鍋了,朝你發脾氣,不好意思。」說著,她把自己的筷子放了下去,之後將餐盤一轉,推到了他面前。
餐盤裡的飯菜她只吃了一些,並且只動了邊緣,如今還是整整齊齊。
她這舉動可是讓人意外,鄴無淵都沒想到,還會得到她如此關照呢。
「吃吧,你手底下的人打聽到的做法,那麼你必然會知道這飯菜有多不容易做。吃,這補償算潦草,待我弄明白了那麵條到底怎麼回事兒,我就親自給你做一桌。而且,不會再像給你做長生面那次似得不放鹽了,我肯定記得牢牢地。」說著,她舉起一隻手,做發誓狀。眉眼也彎了起來,被長發包圍,嬌艷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