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6、蛇打七寸
如此愚蠢行徑,連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尤其是那壞犢子還在笑,擺明了十分開心,她心裡頭就更不痛快了。
黑白分明的眼睛都隱隱的有點兒紅了,不是委屈,更不是什麼氣憤,而是被自己蠢的。
小腹脹呼呼,腦子也脹呼呼,好似裡頭都充了氣兒一樣,更想用手壓一壓,把那些多餘的氣都擠出去。
猛地,她一把將手裡托著的水杯朝著鄴無淵砸過去,是真的沒收絲毫的力氣。
這若換了旁人,即便是馬長岐,也肯定會被砸個正著。可,她砸的是鄴無淵了,除非他特意不動,否則她怎麼可能砸中。
輕鬆的抬手,在那水杯抵達面門前時,就把他給抓住了。
並且,裡面的水都沒有溢出來半分,落到他手裡的瞬間,杯子裡的水就平靜了。
站直身體,轉手把水杯放在了小几上,他再看阮泱泱,她已經翻倒在床上,並且把那薄毯蓋到了頭上,一副別去惹她的樣子。
長發像緞子一般從薄被下露出來,倒是光著的腳露在外,顧著上頭不顧著下頭。
「本想叫你去用膳,今日晚膳豐富。不過,你不舒坦就歇著吧,一會兒叫人將晚膳送來。一定得用一些再睡覺,不然睡著了也不舒坦。」他站在床邊說,音調不疾不徐,可還是帶著笑意的。
阮泱泱也不吭聲,就跟沒聽到似得。
「往後別總想著污衊自己,哪有給自己身上潑髒水的。不過,你即便是真臭了,也不是沒辦法,諸葛閒什麼病都能治。」他接著說,語調里的笑意就更明顯了。
阮泱泱自是不愛聽,蒙著被子往床里側拱了拱,就差在腦袋上豎起一面旗,上頭寫著叫他趕緊滾蛋。
忍不住,鄴無淵微微俯身,一手隔著被子摸了摸她的頭,「額頭的傷還沒痊癒呢,別亂拱。」
煩躁的很,又真是不想再和他說話,阮泱泱不動了,也不吭聲。
見她老實了,鄴無淵才又拍了拍她的頭,這才離開。
果然,他走了沒片刻,就有丫鬟來送晚膳了。今日的晚膳確實豐富,單單素菜也做的花樣繁多。
阮泱泱能食用的葷食,再加上不少的素菜,每一樣一小盤,她只是每一樣都品嘗一口,也能吃飽了。
身體不佳,精神狀態不佳,她也只是簡單的吃了些,便不再動了。
小棠和小梨知道她是因為什麼而這樣懨懨的,可鄴無淵不知道,他是真的以為她身體又不舒坦了。所以,待阮泱泱用過了晚膳沒多久,諸葛閒就提著藥箱來了。
小梨來稟報,窩在床上的阮泱泱還一愣,隨後就明白了,「叫諸葛先生回去吧,我這『病』他還能治啊?迂迴的告訴他因由,免得沒法兒回去交差。」扯過薄毯蓋在腿上,若是不叫諸葛閒知道她因為啥不舒服,鄴無淵肯定沒完沒了。
好好的睡了一夜,再次醒來,精神頭倒是好點兒了。
小腹只是脹而已,不再疼了。
不過,這今早的早膳有那麼點兒補,她本就不喜歡這東西吧,可這明顯是給她這個『病中人』準備的,不吃也得吃。
「小姐,剛剛瞧見柯姑娘了,還有拂羽公子,還有一個不認識的公子,都在郡王府呢。」小棠接過瓷盅,一邊說道。
「也不知城中情況如何了。」他們都在這郡王府里,沒有出去,看來情況是穩定了。
「小姐若身子舒坦了,也出去轉轉,問一問柯姑娘不就知道了。」小棠覺得阮泱泱想知道啥,肯定有無數人排隊向她稟報。
微微頜首,今日頭腦清醒了,身上的骨頭也硬了,的確想出去轉轉。
同時也好奇城中的情況,東夷在湘南多年的經營一舉被清洗,也不知死了多少人,又抓了多少人。
還是穿著一身樸素的裙子,長發挽起,卻是不墜任何珍貴的飾物。
走出紫荊苑,緩步的走上廊橋,遠遠地就看到了水榭那邊有不少人。
瞧見了大內侍衛,可想是項蠡在那兒,沒有再往前走,阮泱泱就靠著廊橋,往那邊的園子裡看。
郡王府里有一個園子,不大,可比不得馬長岐的園子。
不過,這裡到底是郡王府,侍弄園子的人都是精英,自然伺候的極好。
那果樹長得才好,前幾日的大雨,也根本沒把這些果樹怎樣。
小梨和小棠站在一邊兒陪著她,不時的有小廝和丫鬟路過,無不停下屈膝給阮泱泱請安,再悄無聲息的退走離開,各個極懂規矩。
阮泱泱明顯又出神了,不知在想些什麼。
半晌,柯醉玥的身影出現在廊橋下,跟在她後面的還有馬長岐。
馬長岐一身白衫,真真是個文雅書生,因著心情好,臉上帶著笑。
他在和柯醉玥說話,只不過柯醉玥一如既往身上有殺氣,和不熟的人也是不苟言笑,冷冰冰的。
什麼樣的主子什麼樣的下屬,柯醉玥此時的樣子,跟鄴無淵是真像。
走上來,柯醉玥先看了看阮泱泱出神的臉,隨後才開口,「阮小姐。」
回神,阮泱泱看向柯醉玥,笑了,「柯姑娘,這次沒受傷吧?」
「沒受傷,叫阮小姐擔憂了。」阮泱泱那怕疼的事兒也不是什麼秘密,上回扭腳之事,大家都知道。所以,她開場就問她受沒受傷,柯醉玥也明白她的意思。
「那就好。昨日我看將軍的臉都被劃傷了,可見那兩日城中戰鬥激烈。也不知今日城裡情況如何了,能出府去看看嗎?」他們都聚在郡王府,水榭里好像還挺熱鬧的,再看柯醉玥的神情,城中應當是穩定了。
「自然可以。將軍可不就是擔心阮小姐無聊,特意叫我過來陪你。」當然了,也跟過來的這位馬公子是不請自來。
「走。」說走就走。
一同順著廊橋的台階往下走,阮泱泱路過馬長岐時看了他一眼,這狗腿子有那麼點兒怨色,擺明了是有話說。
也沒搭理他,只是和柯醉玥並肩同行,離開了郡王府。
身後隨行著七八個親衛,自然是負責保護阮泱泱的安全。
這齣了郡王府,走在城中,才發現這今日城中好似都恢復了原貌。
百姓來來往往,沿街的商鋪也大都開門了,似乎所有人都在忙碌著似得,前幾日的危機,緊張到連狗都不叫的氛圍,都不見了。
「那些人,都殺了?」走著,阮泱泱忽然問道。
「沒有,有一部分人,是在城中的一個酒樓里抓出來的。眼下,還不能確定他們都是平民百姓,儘管他們自己都聲稱自己是百姓。」柯醉玥微微搖頭,那些人的確是外地的,並非陽州城生人。
那段日子陽州城戒嚴,外地的人大都離開了,但也有許多沒離開了。那些外地人其實不止那一個酒樓里有藏著的,別處也不少。一些小客棧,小煙館,小賭館,給些錢,東家就藏他們。
「過去看看?」阮泱泱倒是想去瞧瞧。
柯醉玥立即答應,反正在沒調查清楚之前,自然是不得放過他們。
而且,若不是皇上在這兒,按照鄴無淵的脾氣,可能就把那些人都給咔嚓了。寧殺錯,不放過。
目前那些人就被關押在酒樓里,外面有軍馬圍著,誰也逃不出去。
柯醉玥行路時,那真是無比颯爽。
馬長岐原本跟在後頭,眼看她們倆也不說話了,他就上前幾步,跟在了阮泱泱一側。
「小姑姑,你可騙的我好慘?我哥回來了,並且他也沒背叛,那是他與將軍做的一齣戲,為的就是麻痹敵人。」壓低了聲音,他可生氣可委屈了。鄴無淵不與他說真實情況情有可原,可阮泱泱居然拿這個騙他?他跟個奴隸似得跟在她後頭,想想就憋氣。
「我可不知道,我也是昨日合南小姐說馬總兵回來了,才想明白其中原由。不過,這的確說明馬總兵是條漢子,合南小姐從小的敬重沒有錯。更說明,我家將軍慧眼識人,看得出馬總兵骨子裡對皇上的忠誠,對大衛的忠誠。多好的事兒,你怎麼反而不高興似得?」阮泱泱聲調柔柔的,好像沒什麼力氣。可這一句一句的,跟針差不多,給馬長岐扎的夠嗆。
理都被她給占了,他還無話可說。好似再跟她辯駁幾句,就顯得自己看不得大哥好似得。
「就是不知馬夫人那兒怎麼樣了?她那事兒,馬總兵已經知道了吧。」接著問,也不是什麼好話。這事兒若不是她當初捅出去,怕是直至今日馬長印都不知道呢,人家表面也仍舊是和諧夫妻。
馬長岐也真不知該說些啥,若說阮泱泱壞,把他嫂子那事兒弄得滿城皆知,的確是有點兒不地道。可,想一想,她若是知道了又不說,也更壞了些。
「大哥已經知道了,不過,還不知如何處理呢,畢竟皇上還在呢。」家裡的這些醜事,怎能讓皇上知道污了眼睛。
「馬總兵這次立了大功,往後再想娶什麼樣的夫人都娶得到。不過,怎麼說呢,馬總兵可能也的確是事業心太重了吧,馬夫人寂寥,也並非不可理解。唯一的『不可饒恕』就是,和出家人扯到一起,在大衛哪個地方都不能容。」所以,如若馬長印能放一馬的話,馬夫人以後的日子可能會好過些。
「小姑姑當初滿城宣揚的時候,可沒見你這麼心軟。」馬長岐吐槽,她這會兒裝好人,太假了點兒。
阮泱泱只是笑,她可沒心軟,就是站在第三方的角度來估測罷了。
到了酒樓,這酒樓外圍,甚至半條街都是兵馬。城裡的百姓才不會來這兒,就顯得這條街更寂靜了。
他們到來,兵馬讓路,順利的進了酒樓。、
酒樓里才安靜呢,掌柜的和夥計都被控制起來了,而那些人則被關押在後院。
通過廚房的後門,進入後院,就瞧見了那些人。
男女都有,二十幾個,穿著各異。大概是灰頭土臉的人太多了,以至於這一看到他們,就覺得髒兮兮的。
視線一轉,快速的從每個人的身上掠過。有的坐在房檐底下,有的蹲在角落,反正每個人之間都有些距離,不曾靠的太近。
這也是看守在這裡的兵馬嚴厲要求的,不允許他們靠近,或是交頭接耳的說話。甚至,一直在盯著他們,以防他們互相之間對視,用眼神傳遞。
站在那兒,一一的看他們,每個人都落入她的眼睛之中。
下一刻,她再重頭開始,再次觀察每個人。
她很安靜,眼睛更沉靜,黑白分明,卻好似能穿透一切。
一共來來回回的看了五次,驀地,她抬手,纖細的食指落在了某個人身上。
隨著她伸手一指,柯醉玥立即給守在這裡的兵士一個眼神兒,兵士當下就過去拿人。
然而,她指的可不止一個,手指橫向挪移,又指了一個,接下來又一個。
隨著她的手指,兵士拿人,這會兒那些人才有些驚慌起來。
被抓起來的人掙扎又喊冤的,一時間這後院鬧騰不已。
手落下,一共抓起來八九個,他們掙扎也是不管用,兵士死死扣著,就像小雞仔似得。
阮泱泱的忽然之舉是有點兒莫名的,最起碼馬長岐是有點兒不解。被她點到的人應當是有問題,可她怎麼看出來的?而且為啥柯醉玥問都不問,就那麼信任。她指點了,她就拿人?
人都被拿走了,餘下的人免不了戰戰兢兢,可又連叫喚一聲都不敢,各自蹲在那裡瑟瑟發抖的。
他們這個時候的模樣就像人牙子手裡的奴隸似得,等待著被販賣,被挑選,害怕至極,心驚膽戰。
阮泱泱沒有離開,反而還站在那兒盯著那些人呢。
馬長岐那一瞬間都覺得她挺嚇人的,尤其是那些人瑟瑟發抖的,她瞧著就更嚇人了。
明明長得那麼美,今兒格外柔柔弱弱的,可到底惡鬼就是惡鬼。
柯醉玥也不吱聲,好似無論接下來阮泱泱做什麼,她都能聽之任之。
也不知怎的,阮泱泱忽然邁步,慢慢的朝著其中一個人走過去。
柯醉玥跟隨,還有親衛,他們似乎保證的就是阮泱泱的安全。
她走向的是一個蹲在牆根底下的女子面前,這女子很瘦小,蹲在那兒縮著,更是縮成了一團,像一隻流浪貓。
站在那兒,阮泱泱垂眸看著她,視線數次的從她身上掃過,隨後她也蹲下了。
歪頭看她一會兒,之後就強硬的把她的手拽了出來。
那女子也沒什麼力氣,被阮泱泱把手扯出去,她更往牆角縮,懼怕的不得了。
看向她的手,很細小,手上不少繭子。
看著她的手,阮泱泱倒是微微皺眉,之後就放開她了。
起身,她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又默默地看了一會兒窩在那兒縮著的女人,就轉身走了。
其他人也跟隨,走出了酒樓。
走到酒樓外停下,阮泱泱又扭頭往裡看了一眼,明顯臉上是有一些不解的。
「阮小姐,到底怎麼了?」柯醉玥這時才開口詢問。
「就是那女人有些奇怪,不過看她的手,倒也是個勞苦人。」搖搖頭,她也肯定會有失誤時。
「一時半會兒的不會放了他們,關在這裡也出不去。是否有問題,早晚會露餡的。」柯醉玥抬手拍了拍她的手臂,安慰。
輕輕頜首,這才慢步的又往長街上走,出了這條街,又四處皆是尋常,不由讓人覺得,重回人間似得。
在城裡轉了轉,真是因為疲累,再加上沒什麼精神頭,也沒再往遠處走,回了郡王府。
郡王府依舊重兵把守,進了府里,便迎面碰上了馬長印,還有他手底下的參將,宋三鑫。
看到這兩個人,阮泱泱的眉毛就動了下,要說這倆人真算是『難兄難弟』。一個是夫人專門去佛門和和尚扯,另一個是妾室和親戚偷,難不成真因為是好兄弟,連命運都如此相同。
馬長印認識柯醉玥,也見過阮泱泱,當即便過來見禮。
他弟弟也在這些日子裡跟隨著阮泱泱手底下做事,這些昨日都聽說了。
馬長印還是那威猛的樣子,不過,他看起來還是和第一回見著他時差不多。大概真是因為骨子裡的高傲,乍一看他的確有些咄咄逼人相。
宋三鑫和馬長印有點兒像,不過,相較於來說,蒼老了一些。
這宋三鑫身體有舊疾,最初來陽州城時就知道了,或許是因為這舊疾吧。
柯醉玥只是輕輕地頜首,阮泱泱亦是笑盈盈的點頭,只有馬長岐上前,與自己兄長說話,同時也交代自己剛剛是陪著小姑姑出去散心了。
要說馬長岐這樣子,的確是有那麼點兒丟人,低聲下氣,給人做奴才似得。
不過,馬長印也沒說啥,只是叮囑馬長岐好好招待阮泱泱。
告辭,看著那兩個人離開,阮泱泱的視線也一直跟著。
說實話,現在馬長岐一看阮泱泱這種眼神兒他心裡頭都直打鼓。
「小姑姑,您這是又看見什麼了?」他問,同時轉著方向,阻隔她的視線。
轉眼看向他,一瞧他那表情,阮泱泱就笑了,「你怕什麼,我還能吃了你兄長不成?按理說,你哥如今正是春風得意之時,我卻瞧著他明顯有些黯然。我想,大概是因為他夫人吧。沒看出來,你哥對她還有挺深的感情呢。」這看別人,她是會看的。把其他人當做案例,當做課題,她研究的可明白了。
輪到自己……那就廢了。
她說這種話,馬長岐也真是沒招兒。明明那事兒她捅出去的,這會兒的語氣又很真誠。
唉,惡鬼啊!
齊聚這郡王府,阮泱泱今日也見到了鄴無淵身邊的另外兩個人,一文一武,那在東疆可是大大有名。
榮遺公子,乍一看病歪歪的,臉白的,映襯的嘴唇血紅血紅的,一看就是身體不好。
他可是腦子極為聰明,行軍布陣,再經驗豐富的軍師謀士,都未必是他對手。
而且此人極為心狠手辣,從他眼睛裡的那股子漠視眾生就看得出來。
阮泱泱認為此人年少時的過往必然十分驚心。
另一個,那就是從小一直跟在鄴無淵身邊的了。
之前鄴無淵還不是將軍時,就跟在他身邊,號稱第一親衛,鍾非。
如今,鍾非也是駐守一關的大將軍了,武功高強,人長得極高。
雖說是初次見面,不過很顯然,和第一次見著拂羽與柯醉玥一樣,這榮遺和鍾非都認識她。
還真是很認真的和她見禮,客客氣氣的。
此次,項蠡真是對榮遺大加讚賞,因為在湘南布兵,以及各種引蛇出洞的計劃,皆出自他手。
而且,還把墨楠奚給引了出來。如此一個神秘人物,從來都神秘至極,甚至不出東夷。沒想到,這一次都把他給勾出來了,可見榮遺這本事。
雖說最後殺了的那個,他們都斷定是假的墨楠奚,可這已經十分不易了。
想想一個像生活在暗夜之下的老鼠一樣的人,有一天被引出來了,又數次的把他給困住,可見他也並非是什麼神鬼角色。
這迎面碰著了帝王,自是不能說走就走啊,隨著同走,一邊聽項蠡與鄴無淵說話。
柯醉玥小聲的與榮遺說了幾句什麼,榮遺就朝阮泱泱看了過來。他那臉特別白,嘴唇又特別紅,襯得眼睛黑漆漆的,像兩口枯井似得。
感受到了視線,阮泱泱也看了過去,對上榮遺的眼睛,她笑意依舊。
「之前便聽聞阮小姐眼力非凡,倒是將軍不曾言語過分毫。如今看來,將軍也的確是愛極了,不想阮小姐跟著勞神分毫。」這榮遺張嘴就如此直接,還真把什麼場面都接得住的阮泱泱給嚇著了。
臉上的笑有那麼一瞬間是真僵硬,到底是軍師啊,靠腦子殺人,招數都如此不同。
看著阮泱泱微微變得臉色,榮遺笑了,鄴無淵磨磨唧唧他又豈會不知道?他們往時通信,在年少之時,鄴無淵的名號那就是無盡,對應他的名字。
四年前,就改了,慕泱。
他們又不是瞎子和傻子,每每通信,慕泱那倆字兒都跟像是在他們跟前炫耀似得,炫耀他心有所屬,有了心愛的姑娘,可不礙眼的很。
如今,終於見著正主了,之前又聽拂羽絮叨那麼多,榮遺可了解情況了。
直來直往,他認為與這樣的小女子就不能迂迴,越迂迴她越躲,就得直接。
「榮遺公子說笑了,將軍孝心可嘉,我這也算是借了老夫人的福。」她笑容回歸,聲調柔柔的說著,真擺出一副長輩的樣子來。
孝心可嘉,這等同於一棒子把人給打死了。
榮遺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鄴無淵,也不知他聽沒聽到。這若聽著了,心不得碎成一片片的?
「說起這孝心來,在下倒是想起了嘉敏公主。這嘉敏公主的駙馬,可是大名鼎鼎的源公子,才華出眾。源公子的父親稱先帝為皇叔,血脈高貴無比。按理說,這源公子的確也是得稱嘉敏公主一聲姑姑才是。哪知這世上的情緣就是如此,嘉敏公主與源公子在宮宴上一見鍾情,繼而結為連理,此經多年,恩愛有加。如今說起,那也絕對是一段佳話啊。而且,嘉敏公主還真笑稱過駙馬『孝心可嘉』,每日為她洗面畫眉,不知羨煞了多少人。」洋洋灑灑,他聲音還不小,走在前頭的人肯定都聽得到。
阮泱泱暗暗嘆氣,這榮遺真絕了,說皇室之人,他也不見膽怯,由此可見說的都是真的。
可阮泱泱在盛都這麼多年,她還真不曾聽說過嘉敏公主和源公子這碼子事兒。
「榮遺在說嘉敏?她是能鬧騰,如今在北方,冬日裡可快活,整天賞雪。就是苦了駙馬了,身子骨差了些,還得陪著她瘋。」項蠡開口,這嘉敏是他姐姐,他可不最了解情況嘛。
「小人當年在盛都見過駙馬風采,一見難忘。後來更聽說駙馬與嘉敏公主的姻緣佳話,更是感慨非常。」榮遺也立即答話,其他人都跟著停了下來。
看項蠡那笑的溫和的樣子,這事兒就是真的了。
阮泱泱站在那裡微微垂眸,榮遺話中的意思再明白不過。
只不過,她心裡頭不爽快也是真的,鄴無淵這人,是管不住自己的嘴還是怎樣,這豈不是弄得眾人皆知?
轉念一想,沒準兒也不是他說的或是表現明顯,拂羽那舌頭還短嗎?
稍稍看了一眼就站在柯醉玥一旁的拂羽,他可不笑的正開心嘛。
深吸口氣,莫名有一種身陷囹圄之感,她這豈不真成了『為老不尊』了?
默默苦惱著,她也不聽他們說什麼了,步子慢騰騰,她挪到了後頭去,也免得有人和她說話。
這應該是頭一回吧,人家短短几句話把她搞得沉默了,更像是有些抑鬱了似得。
「小姑姑,你沒事吧?」從出了郡王府到剛剛回來,她那眼睛都跟藏了一把刀似得。這會兒,真『偃旗息鼓』了,馬長岐還有點兒於心不忍似得。
走在她身後一些,小聲問道。
「我有什麼事兒?」阮泱泱也不看他,就那麼微微垂眸瞅著地面,可不就有事的樣兒。
「沒事就好。」馬長岐嘆口氣,這會兒也算見識了那位榮遺公子的厲害,三言兩語,就捅破了某些事兒。
其實吧,大家都不是瞎子,馬長岐也看得出來。
可阮泱泱實打實的是和鄴無淵的父母一個輩分,那阮正大將軍與已過世的老將軍是結拜兄弟,都知道啊。
可誰想,榮遺公子多厲害,直接搬出了嘉敏公主和駙馬來,讓任何人都無話可說了。
再說,人家那嘉敏公主和駙馬,可能還真有點兒血緣關係呢。
項蠡是累了,要歇息。眾人一直步行至他暫住的院子外,恭送他回去休息。
站在遠處,見項蠡離開,眾人也各自的轉身說話,阮泱泱才鬆口氣。
拂羽是真的能說會道,與和郡王談天,山南海北的啥都能說。
而且,兩個人還有個共同的經歷,都和魏小墨牽扯過。如今倆人都知道那妖精實際是個男兒身,可不更能『聊到一處去』?
原想默默地轉身回紫荊苑去,她也有些疲累。
卻不想,鄴無淵就那麼在眾人視線之中靠近了她身邊,「累了?」他問,沒任何掩飾,一如既往的聲調。
扭頭去看他,本想控制自己,但還是沒控制住眼珠子,瞪視,之後送給他一個白眼兒。
氣惱,又莫名的就不想掩飾,她不痛快,她也不想讓他痛快了。
受了個白眼兒,鄴無淵還真稍愣了下,隨後也就明白了。
這後頭幾雙眼睛都在盯著他們,不回頭也感覺得到,一個個的,可不就在看熱鬧嘛。
「生氣了?不過,榮遺所言千真萬確,並非謊言。」現在,鄴無淵猜她,還是猜得準的。
邊走,阮泱泱邊咬唇,「怎麼,將軍現在是和榮遺公子同夥,合力來對付我了?」嘿,這話說出來,她就覺得自己跟白痴一樣。這不正中之前馬長岐給出的招兒了嘛,無理取鬧!
鄴無淵動了動嘴角,就聽到後頭有人在暗暗的笑。
「怎麼可能,我自然是與你同夥。」鄴無淵微微搖頭,又回頭掃了一眼,警告他們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去。
連柯醉玥都在抿唇笑,更何況其他人。
齊聚一處,可是不容易,鄴無淵這暗慕了四年,此笑話怎麼可能不看?
「誰與你同夥,光明大道任我走,與你同夥,豈不上了賊船。」懟人時,她也真是利落。反正都開始『無理取鬧』了,她也不在乎了。
「與我同夥,怎麼就上了賊船了?」隨著她走,倒是與後頭那些人拉開了些距離。當然了,他們想聽,也自然是聽得到,哪個耳朵都伶俐的很。
「好,你不是賊船,我是賊船,離我遠點兒。」小聲嘟囔,說完她就噘嘴,是真的氣惱了。
「那我就登你的賊船。」他笑著說,也是真的被阮泱泱這會兒的樣子逗笑了,她何時這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