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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二:七日(三)

    山中有樹木茂盛之地,山勢也微微有偏,隊伍抵達此處,外面的人陸續的跳下馬,尋了可避雨的地方。

    馬車裡的人倒是沒下去,駕車的馬兒被拴在樹幹上,也是免得它被雨淋得煩躁,再亂跑。

    這麼停下來,馬車被打的就響了,噼里啪啦的,感覺車頂馬上就要漏了。

    馬車裡,黑乎乎的,阮泱泱身體平穩了,固定在腦袋上的那兩隻手就更穩了。

    元息坐在那兒看著她,顯然是無法進入她此時的世界,明明同處一個空間,但顯而易見,這是兩方天地。

    雨非常大,甚至,開始有閃電了。

    馬兒有些躁動,馬車也跟著搖晃,阮泱泱身體動了下,兩隻手更穩的卡住自己的頭。

    雙眼是迷濛的,蒙著一層水,她這模樣,典型的食用水產之後的過敏反應。

    「你到底做什麼呢?」元息無法理解,這麼長時間她一直撐著,即便是裝瘋賣傻,依據她的體力,也撐不住這麼久。

    可事實是,她真的撐了很久,也不知那股勁兒是哪兒來的。

    緩慢的眨眼,阮泱泱似乎在看著哪兒,但實際上眼睛根本沒有焦距。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我的王冠,好重啊!小公主蘇菲亞有好多個王冠,可哪一個都沒有我的重。我懷疑,蘇菲亞的王冠是山寨的,那些鑽石都是切割極差的玻璃。」她小聲的說著,像是在說夢話吧,可又挺認真的。

    元息不知她說的小公主蘇菲亞是誰,就沒聽過有這位公主。

    說的其他話又聽不懂,可看她那表情和語氣,估摸著是覺著人家公主的王冠沒有她的好。

    這若不是知道自己眼睛沒問題,元息可能還真會懷疑她腦袋上有個很重很重的王冠,壓得她都不敢彎下脖子,只是他眼睛看不到。

    外面的雨好大,電閃雷鳴,馬車裡,卻是始終如舊。

    阮泱泱在撐著她鑲滿了名貴鑽石珠寶的王冠,她願意承其重,因為她認為自己絕對配得上。

    元息則就是靜靜的看著她,這會兒也是依稀明白了,她可能是……腦子出了什麼問題。像是喝醉了,可沒喝酒,醉的是旁物。

    阮泱泱真的撐了許久,最後在馬車被躁動的馬兒帶的搖晃時,她猛地從矮榻上滑下來,那兩隻手也落下來了。

    元息扶了她一把,她也坐在了車板上,腦袋向下一垂,沒動靜了。  

    微微傾身,元息去看她,確認,她睡過去了。

    這樣的人,頭一回見。即便是行事摸不著規律的魏小墨,和她也不屬於同一路。

    外面的雨真有些沒完沒了的意思,坐在馬車裡,也能聽得到從山上沖刷下來的雨水像河水開閘了一樣。再嚴重些,估摸著山上的樹木都會被連根拔起衝下來。

    顯然今晚就是被困在這兒了,如此大的雨,停在這兒都有些危險,更別說繼續行路了。

    不過,湘南的天氣就是如此,倒也不算稀奇。

    終於,在接近天亮時,這雨終於小了。

    雨勢一小,外面的人也就活動了起來,把馬兒牽走,安置到較為乾爽的地方安撫,餵食。

    馬車也移動,車輪似乎是被衝下來的泥水給蓋住了,在原地折騰了一會兒,才成功的離開這兒。

    這整晚窩在車板上的人也跟著晃動,可還沒醒。

    隨著馬車走動,她晃動的厲害了,元息就抬腿擋她一下。

    終於馬兒是吃過了草料,外面的人也休整好了,這才重新啟程。

    啟程的路就不太好走,下雨下的,官道可能都被毀了,更何況這土路。  

    那個窩在車板上的人是被晃醒的,腦袋緩緩的抬起來,向後仰,一邊在乾嘔。

    「停車,我要下去。」她說了一句,就開始咬住了牙齒,想吐。

    看她那難受的樣子,實不像偽裝,元息淡淡的說了聲停車,這邊阮泱泱就開始往車外爬。

    她真的難受至極,這會兒也明白了,昨天吃的那食物裡頭,有某塊肉是水產,她過敏了。

    沒有力氣,往外挪都費勁,元息看了她一會兒,在她好不容易接近馬車門口時,他起身走過去,把她拎起來,出了馬車。

    下過雨,外面清爽的都有些涼,太陽沒出來,天上還有陰雲。

    拎著她下了馬車,踩著泥濘的路挪到路邊,把她的手扶著按在路邊的樹幹上。

    她兩條手臂疼的厲害,扶樹幹都扶不住。

    直接蹲在了那兒,她對著樹幹嘔吐,眼淚也跟著狂飆。

    嘔的天昏地暗,什麼都吐不出了,這才算停下。

    滿臉都是眼淚,她可憐的不得了。

    元息就站在一旁看著她,寧靜而淡漠。

    其他的和尚也在看著這邊,表情與元息如出一轍,不過沒有寧靜,相同的只是淡漠而已。  

    她如何折騰,也不過就是個俘虜而已,折騰不出水花來。

    「我要方便一下,是你拎著我,還是我自己爬過去。」兩隻手沒力氣,她扶著樹幹,瞧著都費勁兒。

    一下一下的,總算是扶著站起來了,她臉色慘白,額頭上之前被撞破,此時結痂,襯著她慘白的臉,真是悽慘。

    「去吧。」元息這回倒是大方寬容。

    沒什麼好氣的最後看了他一眼,阮泱泱扶著樹幹,一步一步的往樹林深處挪。

    下雨下的太大了,泥沙濕的,她腳上的鞋子險些陷進去。

    總算是挪到了一簇還算茂盛的樹叢後,笨拙又無力的解衣服,蹲下,方便。

    扭頭往旁邊看,順手撿起一塊小碎石,在臨近的樹幹根部盡力的刻。

    刻出一個皮卡丘來,有些擰巴,可能看得出來。這東西,鄴無淵是肯定認識的,他說那是閃電兔子。

    緩慢的起身,穿好衣服,鞋子裙擺都是泥巴。

    她又扶著樹幹往下走,走了兩步實在走不了了,直接靠在了樹幹上,「不行了,走不了了。」邊說著,她邊往下墜。

    山下,兩個和尚快步的奔了上來,一左一右的把阮泱泱拎了起來。  

    她搖搖欲墜,即便就這麼拎她都拎不動不說,她還在痛呼,吵著手臂疼。

    能不疼麼,她昨晚扶著自己王冠扶了那麼久,肌肉都廢了。

    費勁巴拉的,兩個和尚總算是把她從山裡拎出來了,一直拎到了馬車旁邊。

    元息正站在那裡,看著她那小臉兒慘白的樣子,他伸出一隻手來,扶住她的手臂,「上車吧。」

    總的來說,他看起來還挺溫和的,天空還陰沉著,唯獨他出塵。

    轉眼看向他,阮泱泱沒什麼力氣的喘著氣,「你就不覺著帶著我特別麻煩麼?你就算把我扔在這兒,我也不見得能爬回去。沒準兒,山里跑出來個什麼野獸,就把我給叼走了。高僧,不想試試麼?」

    元息卻是微微搖頭,扶著她的手臂聳了聳,示意她上車,別廢話。

    無機會,阮泱泱就知如此,黑白分明的眼睛布滿了紅血絲,轉過臉時,難掩陰沉。

    被扶著上了車,阮泱泱沒勁兒的,回到馬車裡就挑選了主座矮榻和邊緣矮榻連接的邊角。那裡有個窩,她可以正好蜷在那裡。

    元息上來,在主座的矮榻上坐下,距離她更近了,也更能看清楚她那萎靡不振的樣子。  

    「餓了麼?」他問她,看起來像是個有良心的綁架犯。

    「你說你們和尚吃什麼肉啊?那肉里有魚,我吃魚就會醉。昨晚我做什麼了?我都忘了,就像喝醉了斷片兒。」懨懨的說著,腦袋歪著,像是瀕死的小雞。

    「還有這種事情。你昨晚看起來倒也真像是喝醉了,舉止怪異。頭上有個王冠,一直扶著,生怕別人碰觸。」元息說著,倒也沒有看笑話,只是在陳述,可聲音好聽,跟聽誦經似得。

    有的人喝酒會醉,她吃魚肉會醉,這世上應該還有一種人,聽他的聲音就會醉。

    「王冠?看來,我心裡頭還真住著一個小公主。待我有錢了,我就真做個王冠戴戴,鑲滿了奇珍異寶,戴在腦袋上會壓斷脖子的那種。任誰看了,都會說一句,有錢!」她嘟嘟囔囔,說的話卻也真是惹人發笑。

    元息不語,靜靜的看著她,馬車在前行,顛簸的很,路太難行了,無比泥濘。

    「難怪我手臂這麼疼,疼的抬不起來,看來王冠的確很重。」她又說了一句,兩條手臂看起來像兩根麵條似得,全無力氣。

    微微搖頭,這麼入戲的人,也是難得一見。

    「如此禍事,到了我頭上,或許算得上是晴天霹靂。這麼多年,安分守己,誰又想到會淪落至此。可細想想,也無法怨到自己頭上,我發現了你們的秘密,意欲戳破,實屬常情。可正趕上你要逃走,這也算是時辰不對。不過,我還是覺著,冤有頭債有主,為我此遭遇選出個禍首來,必然是高僧你。」聲音軟軟的,又有些沙啞,她有氣無力的看著他,罪魁禍首就是他了。  

    元息也沒否認,說要帶她走,就必然要帶她走。

    馬車顛簸,她也朝著他砸過去,元息順勢抬手去接她,哪想腰側一痛,有什麼東西扎進了他的身體裡。

    緩緩垂眸,紅色的血滲出青色的僧衣,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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