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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顧懷曲氣著了,他也就滿意了。
隨便顧懷曲愛走多遠走多遠。
綴在隊伍最後的楚也和小師弟不明所以,只當是師尊因為昨晚的事還沒原諒他。
這次他們前往的遺蹟與上次一樣,還是帝尊與仙主大戰時的那片山脈。
但不同的是,他們這次所前往的區域,在過去的三十年中屬于禁地。
因為受戰亂影響,當時這附近的靈氣波動嚴重,不得不封鎖起來,直到如今才堪堪解除了禁制,也就是說,這次的任務未必比上次困難,但不穩定性卻比上次還大,有可能一無所獲,也有可能遇到比上次還凶的妖物。
因此,他們在這裡小心地探尋了六七日。
期間有顧懷曲在,幾人絲毫不必擔心所過之處有遺漏,任何靈氣異樣的地方都會被法陣捕捉到,郁承期等人只消聽著指揮,跑跑腿就夠了。
這片山脈本就遼闊,加上碎石雜亂,遍地廢墟,偶爾會碰上變異的怪物,路也不怎麼好走,想要徹底探尋完畢,怎麼也要數百人花上三五年的時間,需要各宗不斷的派遣隊伍,前來這裡以身試險。
顧懷曲的速度很快,雷厲風行,短短几日就掃蕩了周圍的大片區域,但可惜運氣不好,始終沒挖到什麼不錯的戰後遺物。
期間某日,郁承期忽然記起來,趁著楚也和小師弟不在附近,問顧懷曲道:
「師尊,上次那枚銅鏡碎片,你可查清楚了?」
彼時顧懷曲正忙著布陣。
他手中執一萬法羅盤,乾坤針在羅盤中央轉得眼花繚亂,身姿凜然,腳下陣光繁複瑩亮,陣風掀起衣袍,雲紋在風中獵獵飄蕩,根本沒空理他。
冷冷回了兩字:「沒有。」
郁承期對那枚碎片感興趣,不肯放過,追問道:「是沒查,還是根本沒查到?」
顧懷曲注意力全在羅盤上,神色不耐道:「沒查!」
郁承期信他個鬼,唇形朝他背影低罵出兩個字:放屁。
他暗自決定哪日再去藏書閣頂層,翻翻顧懷曲的手札好了。
顧懷曲有記錄的習慣,這也是郁承期三年前才知道的。
就像尋常人會記錄支出收入一樣,顧懷曲也會偶爾記錄一下所閱所覽,將收集到的信息寫在手札上,就鎖在頂樓的那間小書房裡。
當年也是多虧了那本手札,郁承期才得以確信,自己就是傳聞中的魔族血脈,而且正被自己的師尊密謀欲殺。
相比起來,那手札簡直比那個空留其名、不留一物的帝尊經棠有用多了。
上面關於他的某句話,郁承期至今都記得很清楚——
【前魔族帝尊經棠,彌留之際遺真核於世,為絕後患,當誅之。】
其中「當誅之」三個字,甚至被硃筆重重圈了起來。
筆力遒勁沉穩,可見決心,單憑想像也該猜到,顧懷曲應是怎樣的固執決絕。
當時在此之前,賀輕侯已經冒著危險,私下找過郁承期,告知了他身世種種,好言相勸要將他帶回魔族。
但郁承期信不過,偏執地認為都是假的。
直到看見這句話,他才恍然確信了這一切。
也就是那時,他才意識到一件荒謬可笑的事——
他原來真的沒爹沒娘。
從來都沒有。
顧懷曲所記錄的那句話中,「真核」二字,其實可以理解為一種承載生靈的容器。無需男子播種,也無需女子孕育,只要有足夠強大的神識與神魂,便可凝造出真核,最後等到死的時候,再將骨血與全部修為澆灌進去,三五年之後,自然就是一副嶄新的帝尊血脈。
這些對於經棠那樣的人物來說,自然並無不可。
因而,郁承期並非是經棠生下的。
而是造就的。
圖個什麼呢?
無非就是經棠期望他的「帝尊」之位,能得以流傳千世,乃至萬世而不滅罷了。
當年的帝尊經棠野心勃勃,收服魔界萬眾,令世人頷首伏低,甚至給手下的世族種下不得解控的咒法,生生世世為他所用,還將控制魔獸的咒印刻進骨血里,不得解脫。
如此費勁心血,沒了多可惜。
因此他需要有個人來代他承擔這一切,統治這一切。
不過,這世上生而不同的不止是郁承期一個,還有身為仙主血脈的顧懷曲。
他和他一樣,也是仙主造就而成的。
從來無父無母,不知親緣幾何。
但即便如此,顧懷曲仍是與他天差地別。
顧懷曲在山海極巔長大,自幼知曉自己的身世,知曉自己與人不同,更知曉自己背負為何、生而為何。
而身邊的人無不關心他,敬重他,將他這個仙主血脈奉若珍寶。
他從來知道自己是為了什麼而活,不像郁承期。
說是與生俱來的重任,卻像天上砸下來的一樣,驟然降臨的身世奪走了原本應該屬於他的一切,血淋淋的告訴他,他不配。
仙魔兩道如隔山。
他和顧懷曲之間亦是。
顧懷曲要除魔衛道,而他是魔,顧懷曲要胸懷天下,而他只為利己。
溝壑如天塹……豈能平呢?
……
山林荒野中,郁承期正倚著樹偷懶,思緒飄忽得很遠,不遠處,顧懷曲忽然將掌心的羅盤一收,四周陣光漸漸暗下去,如霧逸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