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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承期剛要抬步,餘光掠過一道雪白身影,顧懷曲已經先他一步走過去,背影頎長挺拔,手中的長劍泛著熠熠寒光,矜貴又冷傲。
郁承期滿眼不屑。
輕嗤了聲,慢悠悠地跟上去。
顧懷曲絲毫沒有畏懼戒備的意思,徑直走上了高台。
高台只是普通的高台,沒有隱陣,沒有禁制,有的只是圍繞成陣的墓碑,猶如牢籠般,困住了中間那一座。
顧懷曲走到一米之外便停住了腳步。
那女子還在低低地抽噎,卻不見人影,聲音只從墓碑里傳出來,頗有幾分詭異。見到陌生人,她防備地停止了抽泣,小心翼翼,細聲試探:「你……你們是何人?想幹什麼?」
顧懷曲淡淡開了口:「晚輩顧懷曲,偶過此地,可否請閣下出來一見?」
依照當年大戰的時間,這墓碑起碼已有三十年,顧懷曲自稱一聲「晚輩」也理所當然。
可那女子聞言卻聲音發顫,連碑上的金光都輕微顫抖,堅定道:「不!我不能出去!」
她似乎悲傷極了,嗓音哭啞又深切:「他們只要一見到我就會打起來,再這樣下去,他們會魂魄盡散,不得轉世的!都是因為我,都是因為我,我不能再害他們了,我不能出去……」
九座墓碑聞言像有所察覺,渾黑的怨氣與煞氣隱隱冒出來。
顧懷曲微皺起眉,不知在想什麼。
郁承期可半點沒有尊重前輩的意思,饒有興致地走過來:「他們不是你夫君嗎?為何打起來?」
女子淒淒如蚊聲,啜泣著訥訥道:「正因為都是我夫君,他們才會打起來啊……」
「……」
哦,內宅爭寵。
郁承期瞭然,又問道:「那你又是什麼人?」
墓碑上的金光微晃了晃,似是猶豫不決。
顧懷曲接過話來,沉冷的聲音令人十分安心:「我等並無惡意,前輩儘管直說便是。」
對方沉默了半晌,許久才弱弱地道:「我……生前本是一無名門派的弟子,這幾位夫君,都是我的有緣人,我與他們情投意合,皆是心意相通,才結成良緣的。奈何成婚之後,他們總是會因一些小事打起來,爭執的源頭,皆是因為我……」
郁承期神色逐漸複雜。
女子越說越低淒:「我制止不了他們,後來我大病離世,他們當中有一鬼族人,想方設法將我的魂魄留住了,藏在這山洞裡。再後來——」
郁承期打斷他,語氣涼涼的猜測道:「再後來,他們死了也都埋在來這裡,然後繼續爭搶你?」
女子沒再說話,算是默認了。
「……」
眾人一時沉默,竟不知說什麼才好。
過了一會,那女子的情緒緩和了些,低聲下氣地向他們祈求道:「不知幾位可是修道人士?」
「倘若諸位識得高人,可否答應我一個請求,將我的九位夫婿超度了罷!他們執念太深,如今皆因我而幾近墮魔,我不想看他們繼續這樣下去了,只願他們能平安轉世……算我求求你們,可以嗎?」
郁承期聽見這話,下意識地朝顧懷曲瞥了一眼。
——不用想,此事就算那女子不說,顧懷曲也定會將那幾人超度。
否則亡靈墮魔,必定引起禍亂,堂堂讓清仙尊不可能置之不理。
顧懷曲果然應下:「自然。但超度亡魂需要一些特殊的引魂石,我今日並未帶在身上,只能改日——」
「不,不需要引魂石!」
覆在碑上的金光急得飄飄晃晃。
「不知仙長可聽說過鎖情陣?我師尊曾經講過,超度亡魂,用鎖情陣與渡魂陣相疊,也會有同樣的超度效果,若是、若是仙長修為足夠的話,一定沒問題的!」
「阿誠和阿覺已經快要不行了,他們已經許久不曾恢復神智,再這樣下去,我怕等不到諸位回來,他們就已經……」女子又低低啜泣起來。
鎖情陣?
聽到這個陣法,郁承期眉角驀地一抽。
這女人倒是很不客氣啊?
鎖情陣不僅對修為的要求很高,而且在陣法進行時,會被鎖住七情六慾,如果心生雜念,就會遭到相當嚴重的反噬。
因此,這種陣法有兩種人絕不能使用——
一是慾念太多、貪婪懷惡者。
二是為情所困、心有情動者。
但……
好在她運氣不錯,碰上了顧懷曲。
郁承期私以為,顧懷曲顯然是最合適的人選。
楚也整日沉迷女色,慾念太多,而他自己貪婪懷惡,心性不純,安策和安逾呢,年紀還小,修為不夠。
郁承期眉目悠懶道:「既然如此,那就讓師尊來吧。」
顧懷曲眉間微動,皺了皺。
沒有說話。
「師尊?」見他沒反應,郁承期又叫了聲。
顧懷曲沉默了半晌。
他面色沉冷如冰,嘴唇微微抿緊,最終過了良久,才在幾人期待的目光中淡淡開口,語出驚人道:
「……安策,安逾,這道陣法不難,若你們二人修為結合,足以完成此陣。繪陣之法,我現在教給你們。」
郁承期怔了一下,接著眸色倏地一沉。
什麼意思?
顧懷曲這是不打算上陣?!
難道他有什麼原因……不能上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