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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承期見顧懷曲看過來,還以為他這深明大義的師尊必定要主動做出犧牲,說出什麼「選我」、「救另外兩人」之類的話。
但等了片刻,顧懷曲竟一言不發。
顧懷曲緊抿著唇,深冷而沉默的看著郁承期,好似真的在等他做出決定。
郁承期眉尾微挑了挑,竟覺得不懂了。
為什麼?
……顧懷曲怕死?
那魔物見他半晌沒說話,生怕他聽不見似的,嗓音愈加悽厲地又問了一次「誰、死?!」
「誰——死——?!!」
它愈發尖厲咆哮起來,嘶吼如厲鬼,已然急不可耐。
郁承期斂了雜念,他現在靈力不夠,摸不准它的位置,又不能激怒它,想要釣出真身……此刻唯一的辦法,當真只能假裝犧牲一個。
韓城,楚也,顧懷曲……
他唇角微不可查的有一絲冷漠的弧度。
這三個人誰與他略有交情,誰又與他苦大仇深。
不是分明得很麼?
郁承期眼眸黑漆漆的,陰翳坦然地與顧懷曲對視。
他眸中幽幽的,仿佛因為將死之人不是他,無論做出的任何決定都事不關己一樣,硬是在這生死攸關之際,呈現出一股閒散涼薄。
他微眯了眯眸。
他也不是想讓誰死,只是他迫不得已啊。
顧懷曲看著他那雙眼眸,眉頭難以察覺的皺了皺,感到心口一沉。
郁承期骨節修勻的手指抬了起來。
他看著顧懷曲,舉動分明有千鈞重,卻輕飄飄的,毫不意外,指向了身陷囹圄的顧懷曲。
意義很明確了——
他要顧懷曲去死。
「……」
即便早有預料,顧懷曲心裡還是涼了一截,神色愈發冷了,嘴唇冷淡地抿緊。
郁承期還不忘了道歉,眸子裡光澤幽寒,略帶幾分嘲弄,對顧懷曲道「抱歉呀……師尊也聽到了,弟子是被逼無奈的,千萬莫怪。」
得到答案,那魔物終於心滿意足了。
依舊發出「咯咯咯」的聲音,陰颼颼的,帶著幾分詭泣愉悅。
整個山壁轟隆隆沉悶作響,山搖地動。
周遭震耳欲聾,摻雜著一絲難以捕捉的瑣碎細響,郁承期敏銳地眸色一凜!
終於出現了!
魔物現出了真身,郁承期神色陰戾,把握住時機,在背後預備已久的匕首猛然拔出鞘,寒光閃過,迅疾如雷霆,朝著洞頂一擲!
潛藏在陰暗處的魔物主體才剛探出個頭,還沒來得及將人生吞下肚,就猛地被利刃刺中了!
血柱瞬間噴涌如雨,嘩啦啦從高處降下來。
隨著一聲刺耳嘶吼尖叫,血藤也疼痛似的倏然絞緊。仿佛是勃然大怒,既吃不到人,它便將血藤中橫生出倒刺。
一時之間,銳利的尖刺從血藤中猛然拔出!
三條藤蔓中唯有捆縛顧懷曲的那一條,像是竭力要索他的命,爛肉里瘋長出根根細針,瞬間扎入了顧懷曲的骨血里!
「呃——!!」
倒刺猝不及防的噗嚓扎入肉軀,顧懷曲眸色大變,霎時血色盡褪。
他被活生生穿刺了衣衫,銳刺血淋淋的撕裂了他的血肉,鮮血迅速滲透,那還是的呢白袍上轉眼浸滿了刺目猩紅,滴滴答答的往下滴落。
郁承期也沒料到那血藤還有這本事,臉色略變了變。
他正準備動身,卻見顧懷曲臉色蒼白的浸滿冷汗,不見半分脆弱,眸色狠厲如一把銳刃,強壓住刺骨劇痛,狠狠咬牙朝他道
「不必你管……去救他們!」
那魔物正被郁承期那一下刺得疼痛怒嚎,尚未緩和過來,趁此時機,顧懷曲閉了閉眸咬緊牙關,不知哪來的力氣,周身一股強盛的靈流驟然掀起!!
顧懷曲就是顧懷曲。
堂堂極頂仙師,哪怕重傷至此也不惜得等人來救。
他身側金光狂冽飛朔,如淬了寒氣的刀,竟在血藤纏爛了身軀的情況下,生生撕裂了藤蔓,從中掙脫出來。
血藤轉眼被靈流震成齏粉,顧懷曲滿身血腥,不及落地,身影倏然飛過,殺氣凜然,滿身皮開肉綻卻像察覺不出疼痛似的,身上還飄著血,居然握緊長劍朝著魔物掠去!
這一刻的顧懷曲,強悍得仿佛沒有血肉。
讓人覺得他是鐵做的。
郁承期心下微震,覺得他這師尊可真夠鐵骨錚錚。
畢竟是冷血強悍的顧懷曲,哪裡需要人去心疼呢?
他沒再多想,立時去將韓城和楚也救下來。
韓城跟楚也重新落到地面,狀態都不太好。
相較於顧懷曲,他們仿佛就是兩隻拖油瓶,再晚一些恐怕真要徹底一口氣提不上來憋死過去了。
他們靈力暫時使不出來,無暇再去協助顧懷曲。
郁承期也沒打算幫忙。
他靈力本就沒恢復多少,才不願意為了顧懷曲浪費,索性就在一旁裝死,盯著那道與魔物纏鬥的身影。
一邊看著,一邊思考一個問題——
顧懷曲到底怕不怕死?
方才分明一副不願捨己為人的模樣,現在又拼著命去和魔物斗,他這是圖什麼呢?
郁承期猜不透。
但他很清楚,顧懷曲就算死在這裡,也是顧懷曲自己作的,等他跟魔物斗到兩敗俱傷的時候,自己再出手營救,在旁人面前裝裝樣子,也算是賞他幾分薄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