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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承期雖不挑明,但仙界只要著手一查,很容易便會知道——
這些年中仙魔兩界許多的矛盾,追根究底,查到源頭,都與鬼界有關。
至此,三界之間算是按兵不動,相互掣肘猜疑。
倒也安分了不少。
轉眼又一年。
郁承期已經將魔宮之內的異黨徹底連根拔起,根除殆盡,將整個魔界的勢力徹底收入囊中。
兩年來,魔界與鬼界邊境碰擦不斷,郁承期似乎根本無意與鬼界和平共處,對鬼界的報復已經勢在必行。
兩界關係就猶如繃緊的弓弦,岌岌可危。
而日復一日的,郁承期也從未停歇過對魔界的整治。
他好像很有野心,又全無野心。
在旁人眼裡,他好像可以為了整頓魔界而不擇手段,兇惡不仁。可到了夜裡,又有人時常見到他走入那座偏僻的大殿,好像漫無目的,有時會帶上一堆古籍去裡面看書,有時甚至會在裡面小憩,不知究竟在惦念什麼。
兩年前,賀輕候得了命令,因此三五不時就得去殿中加固陣法,經常會在那裡見到郁承期。
他們的帝尊總是坐在那一把黃梨木的椅子上,面前擺著厚厚幾摞書。
要麼神情焦慮,眉頭緊皺。
要麼神色放空,向後靠在椅背上出神。
賀輕侯不敢上前搭話。
因為倘若他一張口,必然會得到質問——
「管好你自己!本尊交給你的任務,到底何時能完成?」
完不成,那他就得死。
再繼續拖著,他還是得死。
賀輕侯悻悻躲遠了,整日說不出的幽怨。
也就是在某一日,郁承期又逼問起往事。
他知道賀輕侯有所隱瞞,卻很難猜出他到底隱瞞了多少,又為什麼隱瞞。
從前他不能深究,是因為他修為尚未恢復,沒有光明正大的登上帝尊之位,而如今,他想要誰生不如死,好像就只是一句話那麼簡單。
賀輕侯也深知如此。
於是自稱已經和盤托出——
他說,他其實只是不想再看見魔界重蹈覆轍。
當年帝尊經棠與仙主吟風,關係匪淺,可他們的性情實在相差甚遠,一個偏執瘋癲,一個深明大義,最終才會淪落到那般境地。
而如今的郁承期和顧懷曲……其實和當年的吟風經棠很像。
「尊上,屬下都是為了您好。」
「您與那位讓清仙尊,其實……」
其實勢不兩立,是最好的。
他險些又說出惹得郁承期不悅的話。
頓了一頓,沒再繼續下去。
他不覺得當年仙魔兩界相互憎惡、兵戈相向,有什麼不好。當年的經棠帝尊野心勃勃,若非受了仙主吟風的影響,或許早就踏遍六界,成了六界之主。
世人都以為吟風經棠是天生的宿敵。
其實不然。
吟風只是帝尊經棠路上的絆腳石,如果沒有他,經棠早就該風光無限,受萬人朝拜。可最後他卻死在了吟風的劍下,成了一縷冤魂。
如今的郁承期在走經棠的老路。
倘若他冥頑不靈,始終過不去這一關。
那最後的下場,與當年那個經棠……又能有何不同呢?
「……」
儘管他言語未盡,但郁承期聽到此處已經覺得厭極了。
他不是經棠,顧懷曲也不是吟風,卻都有著這一身洗不掉的修為與血脈,好像怎麼解釋都顯得無能為力似的。索性不談了,懶洋洋放下手,譏諷地抬眸看向賀輕侯:
「……除此之外呢?」
「賀輕侯,前些日,本尊無意跟魏雪輕問起了當年的事,才知道六年前本尊第一次離開山海極巔的時候,之所以那般順利,根本不是靠那個女人里通外合。」
「可你不是說,山海極巔內只有她一個眼線嗎?」
「賀輕侯。」他纖長有力的手指緩緩捏著骨節,語氣透著滲人的寒意,「你又騙本尊?」
「屬屬、屬下豈敢?」賀輕侯高大的身形嬌弱得不成樣子,目光閃躲,「當年山極巔的確只有這一個眼線……可屬下也從未說過,是魏雪輕從旁助力,將您放走的呀。」
「那是何人?」
「……」
賀輕候猶豫了一番,回答他:
……是顧懷曲。
其實當年早在帶走郁承期之前,賀輕侯就曾私下與顧懷曲見過一面。
那時的顧懷曲的確疏遠了郁承期,想過殺了郁承期,可他猶豫不決,不曾下手。
就在那時,賀輕侯卻告訴他:魔界的人也是人,既然他顧懷曲深明大義,便不該讓他們的帝尊死。帝尊一死,魔界群龍無首,長久下去,更會生靈塗炭。
何況郁承期是他的弟子,郁承期怎麼可能對他恩將仇報,又怎麼可能會害了他的同門兄弟……
顧懷曲身為他的師尊,難道就不願意信他麼?
……後來事實是。
顧懷曲信了。
或許顧懷曲早就在等這一天。
他遲遲不肯對郁承期下手,既是於心不忍,也是在等一個不必殺郁承期的理由。
只要有一個理由,無論是否足夠有力,他都會動搖。
歸根究底……他捨不得。
賀輕候那次的遊說格外的輕鬆簡單。
顧懷曲只沉默了片刻,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答應放郁承期離開山海極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