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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死便死了,郁承期自私狹隘,並不在意。
可顧懷曲卻在意。
顧懷曲自十幾歲起,便開始協助山海極巔處理仙界政務,多少明爭暗鬥的卷宗遞到他眼前,他最清楚那一本本卷宗里,包含的是多少人命與鮮血,在那些血淋淋的記載下,又有多少血海世仇。
仙魔兩界的風平浪靜只是表象。
他們規定世人不許相互往來,可兩界世家大族之間的私仇,又豈會被一道命令阻攔。
吟風與經棠已故去三十餘年。
可他們的後人,舊仇復新仇。
兩界和解,說來容易,可真到做起來的時候,郁承期卻遲疑得連口都不敢開。
顧懷曲那麼心懷大義的一個人,怎麼會同意呢?
假如顧懷曲不同意,仙界的大宗與萬民也絕不會同意。
如此一來,這仇就算報了,他好像也什麼都沒得到……
乏味極了。
……
又過去數日,顧懷曲在精細的照料下,靈力再度恢復。他的第三次化形,不再是毫無預兆的突然變化,而是在他自己的控制下,自行變幻回來。
這天郁承期正在前殿忙著,突然接到侍人的告知,立刻放下手中的事情去了暖殿。
顧懷曲見了他,神色有些低沉,好像有話要說。
顧懷曲先是看了看殿外,欲言又止:「這個結界……」
郁承期這才想起來。
自從上次賀輕侯來過,他就把整個暖殿設下了結界,只有他自己可以隨意進出。總歸顧懷曲身體虛弱,離不開這裡,所以一直到今天,他都快把這個結界給忘了。
「我不是故意關著師尊,只是怕有人打攪你。」郁承期解釋道。
顧懷曲沒說話。
郁承期主動將結界撤掉了。
而後轉過頭來,懶洋洋地想湊近他,又貼心地問:「師尊想出門嗎?弟子帶你出宮逛逛。」
顧懷曲搖了搖頭,眸色清冷平靜:「你坐下,聽我把上次的話說完。」
郁承期見顧懷曲這副神情,便知有很重要的事要說,於是斂了神色,深邃的眉眼竟讓他看起來有幾分乖馴,在顧懷曲身邊坐了下來。
「有些事,我本以為你早就懂……」
顧懷曲眸底有些沉,忽然一板正經地提起來。
「但我想錯了……怪我說的太晚。郁承期,你可知道,我當年為什麼想要殺你?」
「……」
郁承期不懂他為何突然說到這個,神色有些古怪:「知道。因為若想救讓清殿的弟子,你我之間必須犧牲一個人,所以師尊才想要殺我。」
但是後來,顧懷曲還是改變了主意,選擇犧牲自己,放走了他……可他卻始終不知道。
「不止如此。」
顧懷曲冷淡地開口,微垂著眸,嗓音清清冷冷的。
「我不止想救座下的弟子,還舍不下仙界的重擔。世上仙主的血脈只有一個,我想,若我死了,仙界又該交由誰手?」
郁承期沉默地沒說話。
他師尊的心裡果然只有大義,從沒有半點寬容是因為他。
顧懷曲繼續道:「但是……後來賀輕候找上我,我才意識到自己不該那麼狹隘。」
「你我之間必須有一個會死,仙魔兩界也必定有一主隕落,可比各宗鼎立的仙界,魔宮之內的眾臣,更像是一盤散沙。」
「因此倘若魔界一直無主,我怕……」顧懷曲眉間微微皺起來。
郁承期眸中暗了,神色漸漸複雜。
他不出所料似的道:「所以,師尊只是覺得魔界比仙界更需要人來統治,所以才不殺我的,是嗎?」
雖然他早就料到顧懷曲不是為了私情。
但這個理由……
他實在不想接受。
「……是。」顧懷曲閉了閉眸,眉眼淡漠。
因為靈力所剩不多,他面色有些蒼冷虛弱,疲乏地繼續道:「我一直覺得我的決定沒錯。郁承期,我本是信你的。」
「可後來再見你……我卻動搖過。」
郁承期心頭微微一顫,有種不安的預感。
顧懷曲道:「你說魔界與你無關,說你不想承擔血脈給你帶來的責任……那時你已經恨我至深,我沒辦法勸你。所以那個時候,我只能勸自己相信你良心未泯……除此以外,別無他法了。」
「三年前,我身投熔爐,在此之前,我勸過你最後一次。我以為你會聽……」
「可沒想到……」顧懷曲臉上毫無神情,略微睜開眼,看向郁承期。像是已經徹底冷漠了,「你還記不記得自己說了什麼?」
……郁承期不記得了。
他做過的混帳事一件又一件,多到自己都數不清。
此時此刻,他喉嚨里竟有些發啞,不安地問道:「……什麼?」
顧懷曲沉著臉,低聲道:「你說,你連善惡都難辨,魔界不需要你這樣的帝尊……」
「你想留在魂靈境裡,再也不回來了。」
郁承期心裡「咯噔」一下!
那時候,顧懷曲聽見了……?
自己當初說的那番話,顧懷曲一直都知道?!
郁承期現在沒功夫去想自己的狎昵心思已經暴露了。
他根本沒有料到,自己當時的一個決定,竟成了顧懷曲對自己徹底失望的理由!
因為他輕易就想放棄自己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