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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到這,忽然沒來由地開口問:「師尊之前說自己其實並不是個喜歡冷清的人……所以那次花朝節,師尊是特意來看煙火的嗎?」
「……」
顧懷曲默不作聲地微抿起唇,拒絕回答。
不遠處有個做糖人的小攤,迎面送來的風夾雜著熱熱的甜。
郁承期不動聲色地挨近了些。
他指尖攥住顧懷曲的衣角,街邊的燈火映在眸底,有些暖亮的光,悠悠地沉聲道:「以前呀,弟子一直自以為最了解師尊,可後來經歷了這麼多事,卻發現並非如此。」
「我從前太自以為是啦,只知道師尊心善,卻不懂師尊為何心善。我就是塊朽木,差勁得很,或許怎麼雕琢也成不了金子……」
他轉過頭來,眉眼深邃地看著顧懷曲,幾乎要讓人陷進去,拂過的風將他碎發吹得有些散亂,深沉低斂地笑了下。
「不過我這麼愚鈍,師尊可不要嫌棄我。就算我不好,以後有師尊在,也不會再做錯事啦。」
「不信的話,弟子跟你拉鉤。」
他停住腳步,手掌下移,勾住了顧懷曲的手指舉到眼前,用一種很幼稚的形式,扣緊他的手用力貼了貼拇指,算是蓋了章。
「……」
顧懷曲看著眼前的兩隻手,心口不斷跳動,面色沉默下來。
他眸中同樣被燈火映得柔和,沒去直視郁承期的眼。
半晌,將手抽了出來。
低低溫聲道:「知道了……我信你。」
……
郁承期在某些方面很笨,也沒有經驗。
他不會哄人,只見過大人怎麼哄小孩子。
如今顧懷曲好不容易對他心軟了一些,郁承期心底甜得發脹,又忍不住想乘勝追擊。他帶著顧懷曲去酒樓吃了頓飯,又在街上買了些吃的玩的,之後想到顧懷曲喜歡熱鬧,他又帶著他去了戲樓聽戲,點了壺最好的茶。
等到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了。
初春夜裡的氣溫還有些涼,這個時辰,有些小店鋪已經關了門,但郁承期還捨不得走。
他轉頭問顧懷曲:「師尊困不困?」
「不困。」顧懷曲手中還拎著郁承期硬要買下的荷花燈,雖然幼稚,但很好看。
頓了頓,又道:「不過也是時候該回去了。」
「師尊已經想回去了?」郁承期有點不舍,眼眸直勾勾地看他。
顧懷曲看了看他的表情,忍不住道:「沒想……」
「但已經這麼晚,街邊的店都要關了,還能去哪裡?」
郁承期狹促地笑了下:「總還有店沒關呀。」
他拉住顧懷曲,帶著他純潔無瑕的師尊拐到另一條街,走了片刻,進了一家……熱火朝天的賭場。
顧懷曲:「……」
賭場裡果然足夠喧譁,而且徹夜不歇,稀里嘩啦的打牌聲吵得人耳朵疼,許多賭徒身上還沾著酒氣,氣味有些難聞。
顧懷曲就算再怎麼喜歡熱鬧,也不樂意來這種地方。
但郁承期已經逕自向掌柜包下了一間包廂,並給了莊家十兩銀子,將人打發走。
顧懷曲進了包廂,面對著並不熟悉的賭桌,臉色有些不好看。
他審奪地瞥了郁承期一眼。
郁承期摸了摸鼻子:「師尊生氣了?弟子只是想跟你多呆一會,不是要賭錢。」
「你……」顧懷曲皺了皺眉,有心想訓斥他。
但轉念想想,郁承期已經不小了,管束得那麼嚴厲好像也不大合適……顧懷曲一時沉著臉,不知該說他什麼。
郁承期好像看出了這點,將他拉到椅子旁坐下。
包廂內的隔音尚可,隔絕了外面大部分的嘈雜聲。郁承期就坐在顧懷曲身邊,認真地問:「師尊很介意來賭場?」
顧懷曲看了他一眼,嚴肅道:「自然。」
「賭.博」在顧大仙師眼中一向是忌諱,山海極巔雖然並無這項門規,但許多仙長私底下卻都立過這條規矩,其中也包括顧懷曲自己。
「那師尊大概從沒來過這種地方吧。」郁承期拿過桌上的骰子,捏在手中把玩,垂著眸說道:「但很早以前,弟子卻經常來。」
顧懷曲懷疑地看向他。
郁承期笑了笑:「弟子是說真的。」
「在我十五歲來山海極巔以前,許多不該去的地方我都去過。就比如賭場,戲樓,勾欄瓦院……我那時候為了維持生計,做過許多的髒活累活,一般小孩子不該看的,不該知道的,我也都從那時起就知道了。」
顧懷曲眸色微變了變:「我怎麼從未聽你說過這些……」
「因為師尊是仙尊呀。」郁承期好像漫不經心地笑,目光卻暗自觀察著顧懷曲的神情,「我那時一直以為你出身優渥,又怎麼會同你說這些。」
郁承期見他忽然眉頭緊皺的樣子,心情一下有些愉悅。
他唇角狹促地勾了勾,面上裝得渾不在意,手裡捏著那兩枚骰子,緩緩繼續道:「那個時候,跟我一樣沒爹沒娘的孩子不是沒有,但他們都去偷去搶,可我不敢。因為我年幼的時候太弱了,會被人打死,所以呀,我只好去求別人……」
「但後來,我發現這樣並不是辦法。」
「人情太冷了,一味的博取同情根本沒用,所以後來,我只好憑著自己的能力,做做苦力,替人端茶送水,勉強維持溫飽。因此時間一長,青樓賭場裡的惡習我也就知道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