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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日徒兒能對你做的事都做盡啦,你還怕什麼呢……怕死嗎?」
顧懷曲聞言眸色更厲,被困囿於囚籠的野獸般,凜冽狠怒的盯著那雙近在咫尺的眼。
郁承期笑了,眼眸深邃而漂亮,眼尾狹長微垂,是溫柔起來就足以讓人徒然心軟的類型,但此刻,那雙眼底帶著絲絲縷縷的偏執,極盡了惡意與諷刺。
「可又我沒打算叫你死。萬一我活不過今日,陰曹地府里,豈不是又要與師尊相見了嗎?」
他拇指關節忽地一錯,手中的匕首反轉。
也不等顧懷曲反應,鋒利的銳尖對準他自己的身體,毫不猶豫地刺下去——
「郁承期!!」
噗嚓一聲,血紅四濺!
銳刃穿透衣料刺破了皮肉!
郁承期將匕首深深扎入自己的骨里,驟然痛得身體一顫,額角青筋暴起,腹部皮骨撕裂,鮮血汩汩流下來,猩紅刺目,泛白的面龐更添了幾分陰鷙駭人。
「你瘋了?!」
顧懷曲嘶啞怒喊,鐵鏈被扯得繃直,嘩啦啦的刺耳作響,親眼看著那男人用刀子將腹部生生割開一道口子。
隨著剖開骨肉的聲音,郁承期皮開肉綻,袍服上一片血肉模糊,鮮血直流,看得人頭皮發麻,極痛地閉了閉眸。
沒有回應,很長一段時間,暗室內只余殘痛的喘息。
顧懷曲只覺得一陣窒息,盯著那張愈漸陌生的臉,面色沉溺寒冷。
直到良久,郁承期忍了下來。
他手掌捂著源源流血的傷口,不知從自己腹里割斷了什麼,額上早已浸出細細密密的冷汗。胸膛不斷起伏,喘息許久,才勉強從蒼白的薄唇中發出一聲冷嘲,抬起眸來,看著顧懷曲。
眼裡是冰冷譏誚地恨意,仍有心情嘲諷,虛弱道「怎麼……師尊看我這個樣子,不高興嗎?」
「……」
「你不是很想我死嗎?」
他盯著面前那張清冷蒼白的臉,腹中越覺得痛,便越是恨意涌動,見顧懷曲仍是不答,咬著牙道「你死了?說話啊!你座下的那些弟子……他們都是無辜的,只有我不是,對不對?你只想著庇護他們,那我呢?我在你眼裡又算什麼東西?!」
「他們的血脈不是自己選的,難道我的就是?我願意生來就是魔?!」
對方仍不說話。
郁承期怒笑了聲「裝聾作啞,本尊真該割了你的舌頭下酒!」
他忍了忍疼,又懷恨在心地繼續「顧懷曲,仙道要與我作對,連你也要與我作對……你到是開口說說,我錯了嗎?是我的錯嗎?」
「你不是我的師尊嗎?有種……你就教教我啊,你教教我該怎麼做。」郁承期喉間帶著沙啞,眼底因疼痛泛起血紅,粗重的喘息著,意識逐漸模糊。
「在你眼裡,我除了去死,就再也沒救了……是不是?」
刺骨的寒意滲入脊髓,顧懷曲只覺得刺耳極了。
他略偏過頭,嘴唇抿成冷淡的弧度,仍是低垂著眼,不置一詞。
郁承期沒得到回應,只是自言自語了半晌,就像他從前自作多情,以為顧懷曲真心偏袒過他一樣。
他終究只是笑了幾聲。
冰冷的嗓音喑啞至極,猶如恨之入骨,啞聲低罵
「顧懷曲,你這麼虛情假意……」
「你才是那個最該死的人……」
深夜裡一道驚雷劈閃,天際下起了暴雨。
陰濃的烏雲里滾出紫電,雨水磅礴如豆大,噼里啪啦沖刷著整座山海極巔。
可山前滾滾的烈火,經久不滅,只掀起燻黑沖天的濃煙。
雷電閃過的疾光里,映出憧憧樹影。
山道上,郁承期拖著沉重殘破的身體,一路走,血跡一路蔓延,血色被沖刷成稀薄的淡紅,雨水滲透衣裳,將他皮肉翻爛的傷口浸泡得不成模樣。
他卻不知道痛似的,意識雖昏沉了,眸里的陰冷執拗卻不曾減少,渾身被雨水澆得透徹,在料峭的寒夜裡,頗有些癲狂的意味。
他想,他是瘋了。
他竟生剜出了自己的一塊肋骨,戴在顧懷曲的腕上,險些就這麼死了。
但他並不後悔。
比起讓顧懷曲去死,他更巴不得他活得痛苦,巴不得讓他罪有應得,不得善終,嘗盡這世上最難熬的滋味,死後再下地獄,在油鍋里翻來覆去炸上百八十遍,才能解他的心頭之恨。
當年他有多麼喜歡顧懷曲,如今便有多麼厭惡。
淒風驟雨迎面而來,冷絲絲的寒意隨著吹拂浸透骨髓。
郁承期原本該走了,卻沒來由的心念一動,拖著沉重的步伐晃蕩到了後山。
這裡的路很黑,山道崎嶇,烏雲遮蔽不見月光,只有滂沱的暴雨。
他就像一抹遊蕩的漆黑鬼魂,走走停停,最終駐足在一處古樹邊。盯著那泥濘的地面靜默了良久,緩緩蹲下身來,剖挖開土壤,直挖得滿手污髒泥濘。
最終,從土坑中捏起了一具腐爛、又弱小的殘骸。
假如他還能活……
他一定要讓顧懷曲,徹徹底底的付出代價。
夜深時分。
山前的廝殺聲穿透雨水,衝破了烏雲。
靈智低下的魔獸不通人語,只顧著發自野性地衝撞向人群嘶吼,它們齒臼的咬合力駭人,足以瞬間撕碎一具具軀體,可一眼望去,不見屍首,反倒更多的是魔獸的死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