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頁
他更是沒想到,原來顧懷曲一點也不嫌棄他濫殺臣子,不嫌棄他心性本惡,毫無同情……反而覺得他很好。
郁承期眼眸里簡直軟成了一潭深水,神情難以形容,低笑著看過去的時候,顧懷曲只覺得一陣發麻,臉皮發燙。
顧懷曲強作鎮靜,彆扭地惱怒道:「到底繼不繼續?!」
郁承期好半天才勉強斂了笑,重新裝起篩盅:「繼續。」
篩盅嘩啦啦地搖起來。
「這次師尊賭大還是小?」
「大。」
篩盅砰地撂下,打開——
小。
顧懷曲:「……」
他運氣就這麼差?!
郁承期不出所料地笑了笑,又對顧懷曲施了一道真言法術。
「弟子又要問啦——」
郁承期眸中沉了沉,看著顧懷曲,道:「當初,弟子錯怪了師尊,對你做了很多錯事。七年前,我把師尊關在暗室里整整一月,後來又用骨環控制你,用那些弟子的命威脅你,甚至還……」
……甚至還玷.污了他的師尊。
大言不慚地說自己弄髒了他,說他今後都是自己的人。
他那時候對顧懷曲百般嘲諷戲耍,如今每每回想起來,他都怕顧懷曲想起那些往事,一氣之下又與他恩斷義絕。
「……師尊真的不在意了嗎?」
顧懷曲面色一時沉凝了幾分,纖密的睫羽下,那雙清冷的鳳眸根本看不出喜悲。
在真言法術的驅使下,他沒有猶豫太久。
沉聲開口道:「怎麼可能不在意。」
郁承期心底一沉。
「不過……」顧懷曲頓了頓,眼睫微垂,「說到底,我也欠了你很多。我知道自己當初的所作所為過於冷血,讓你很難過,不管再怎麼事出有因,也都是我傷害了你在先,又從沒向你解釋過。所以……這也怨不得你。」
當初的事究竟誰對誰錯,又是誰對不起誰,早就沒法分辨得清了。
顧懷曲之所以是顧懷曲,是因為他始終足夠理智,即便被短暫的情緒蒙蔽了一時,也總能很快清醒過來。
人生在世,總要有很多顧忌,尤其像他這樣生而負有重任的人,總不可能像戲文里寫的那樣為了私情什麼也不顧。
所以哪怕天平的一側落下來會刺傷了自己,他也會毫不猶豫選擇對的這側。如果硬要兩全,他甚至能選擇自己去死。
也正因如此,他從來都不是不在乎郁承期。就是因為太過在乎,所以信任,所以敢撒手,將放不下的兩界恩怨交託給他。
其實,顧懷曲也知道,自己並不是一個稱職的好師尊。
對郁承期而言是,對韓城而言也是。
他當初刻意忽視了太多人情,尤其虧欠讓清殿的這群弟子。
當初他在大義和郁承期之間選擇了大義,這是不得已而為之。
可話又說回來。
他在自己與郁承期之間,卻選擇了郁承期。
顧懷曲的確傷了他不假。
但自己背負的又何嘗不多呢?
對於顧懷曲而言,郁承期就像他撿回來的貓。
他給了這隻貓溫暖,又拋棄了它,自此以後,他就要承受著這隻貓的恨意與報復,尤其當這隻貓喜歡他、又為他過去所做的種種狠命譴責的時候……
他良心難安。
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緘默,忍讓。
「師尊……」
郁承期眸底晃動,積蓄沉甸甸地情緒。
他當然都懂,卻不知能說些什麼。
郁承期覺得眼前的氣氛過於沉重了,他壓下亂糟糟的心緒,抬眸朝顧懷曲勾了勾唇,轉移話題道:「算啦……不說這個,我們聊點有趣的。」
他繼續晃動篩盅,道:「師尊這次賭什麼?」
顧懷曲頓了頓,答道:「大。」
郁承期不好總讓他輸,索性讓了他一把,篩盅開出來,是大。
顧懷曲抬起指尖,在郁承期額頭施了一道真言法術。
想了想,似乎不知該問什麼,半晌才道:「你當初是怎麼想的,為何會想到把自己變成一隻貓?還跟小七那麼像?」
郁承期有些詫異。
他道:「師尊難道不知道,我的貓形就是小七嗎?」
顧懷曲略微頓住:「什麼?」
這個問題其實不需要真言法術,郁承期也會好好回答。
他本以為顧懷曲早就發現他的貓身就是小七了,原來這麼長時間以來,顧懷曲還以為他只是跟小七長得像而已!
郁承期不禁覺得好笑:「弟子轉移魂魄時,用的就是小七的屍骸呀。」
「那道起死回生之術,可以讓已經腐爛的屍骨重塑新生,可惜當初我的肉身被火燒掉,只剩下灰了,否則我當然會選擇在自己原本的肉身上復活。包括師尊也是一樣。」
顧懷曲一怔。
郁承期頓了下,又道:「我也記不清我那時是怎麼想的。那時候,我受了重傷,意識不大清醒,走到後山的時候,突然就想起了小七。」
「大概是因為師尊跟它很親近吧。」
「為了今後回到山海極巔的時候能接近師尊,所以才選了它。」
郁承期說罷又抬眸道:「難道我剛回到山海極巔得到時候,師尊沒把我錯認成它嗎?」
顧懷曲:「……」
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