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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俞兒怎麼又不專心?在想什麼?」
「俞兒累了,想回家。」
徐謙便笑:「是剛剛玩累了?」
說這話便是不許他回去了,顏俞委屈地嘟起嘴,再不說一句話。
畫面一轉,他又看見徐謙把自己圈在懷裡,捂著他的眼睛讓他摸弓身上刻的那個字。
「這個字好難寫。」
「嗯,」徐謙牽引著他的小手,帶他一筆一畫地描出「謙」字的輪廓,「這是兄長的名。」
「是兄長的名?」顏俞笑,長長的眼睫毛在徐謙的掌心處騷動,「那俞兒學會了。」
「俞兒又在騙兄長開心?」
「沒有,是真的,我要是能寫出來,兄長把俞兒的名刻在旁邊。」
如今想起過去種種,不過徒添傷心。顏俞閉上眼,眼淚卻是更加洶湧,無聲地哭到最後,身體都像被抽乾了。
關仲闊半路停車休息,開門的時候才知道顏俞醒了。
「你是?」顏俞聲音微弱。
關仲闊扶他起來,遞給他一袋水,說:「在下關仲闊,公子可好些了?」
關仲闊?他跟李未一起去的,顏俞喝了一點水,總算是緩過一口氣了,只是他身後仍是痛得厲害,關仲闊不方便幫他處理,便只能這樣了。
「敢問關將軍,我們這是到哪兒了?」
關仲闊回頭遠遠望了一眼:「還在大楚境內,剛過秋瀾郡。」說到這,又嘆氣道,「很多年前,衛將軍在秋瀾當過郡守。」
秋瀾?這個地名在顏俞腦中一閃而過,他好似聽過,可又實在沒力氣想,只得放棄。
休息時分,兩人坐在車輿里把前前後後的事情都細細說了一遍,大部分是關仲闊在說,顏俞偶爾應一兩聲。四城已歸還,顏俞的心放下了一半,剩下的就是李未和徐謙,李未的結局他已猜到,只是徐謙······
「關將軍,」顏俞說話仍是沒力氣,「不知徐公子,如今在何處?」
「徐公子還在安南,知夜君怕牽連到他,只讓他找了一輛馬車準備接應你,」關仲闊情緒也低沉,說到徐謙音調才稍微高揚些,「徐公子與你,當真兄弟情深,知夜君一說到你,他想也不想就答應了。我們走的時候,他很捨不得你,一直拉著你的手,不肯放。」
顏俞的雙眼迅速瞟向別處,但眼淚還是掉下來了。
「他知道嗎?我在宮裡的事。」
「時間太匆忙,來不及說。」關仲闊如實回答,最後不自覺感嘆了一句,「顏相是幸運的人。」
還好,還好他不知道,不然必定傷心。車輿內沉默許久,似是在醞釀某種情緒,但是顏俞沒有崩潰,腦子反而愈加清醒,從頭到尾把事情梳理了一遍,輕聲問:「關將軍說,在宮門的時候,徐奉常助你脫身?」
「是,」關仲闊回答,卻突然神色一變,「糟了!徐奉常有危險!」
顏俞自然也想到了,不似關仲闊緊張,只道:「以我二人之力,不足以為徐奉常解除危難,還得儘快回到四城才是。」
「顏公子說的是。」這麼交流了幾句,關仲闊才反應過來不對勁,「顏公子乃三國並相,怎麼又關心起徐奉常了?」
顏俞苦笑,那是徐謙的父親,難不成自己還真的能無動於衷?但是他沒說這個,不管在什麼樣的情況下,他都必須把徐謙藏好。「既然知夜君也能來救我,我為何不能救徐奉常?」說到這,還是不得不提這個他們倆都小心翼翼避開的話題,顏俞知道不會有好結果,但還是要問,「知夜君呢?」
對李未的處置這兩日已傳遍南楚,他們尚未離開南楚,自然是聽到了些風聲,關仲闊動了動嘴,卻沒說出話來,顏俞想,不是沒有好結果,是這個結果,太壞了,他不該問的。
「關將軍······」
關仲闊猛然抬手,似是要阻住他安慰的話,強迫自己面對事實。「知夜君,行刺被活捉,帝君有令,醢之,」關仲闊聲音已顫抖,「盛其醢,遍賜屬國國君。」
顏俞一開始像是咽喉被堵住,連呼吸都不暢,隨後卻立刻扭頭朝向車輿外頭,猛然嘔吐起來。
醢之,盛其醢,遍賜屬國國君。
那是知夜君,是為了救他慘死的知夜君,顏俞終於控制不出,嚎啕出聲。
我要殺了李道恆!顏俞模模糊糊地想,可這念頭卻是無比清晰。
「顏相,保重。」關仲闊扶著他坐回車輿里,時候不早了,他們還得繼續趕路,一天沒離開安南,他們就危險一天。此時,李道恆定然已經下令追查顏俞,再逗留下去,怕是回不去蜀中。
顏俞因著情緒大起大落,又燒了起來,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再沒有知覺。
☆、文似三珠才競爽,名如群玉氣相連(范祖禹)
雖說早已有心理準備,但四城的歸還還是打了趙飛衡一個措手不及,原來準備的多少計劃都不知該怎麼用了,竟也顧不上顏俞沒回來,只腳不沾地地忙個不停,一會讓人去安排城防,一會讓人去清點四城的人數和物資,還得去寫書表告知趙肅,喜悅的心情全被忙碌的幾天時間衝散了。以至於當關仲闊帶著高燒幾日的顏俞出現時,趙飛衡四肢都是癱軟的。
他還以為,顏俞回不來了。
趙飛衡把事情都丟給下面人去做,自己去給顏俞準備熱水和吃食,又讓薛青竹去找了醫師。他一看顏俞那樣子,就知這一路不順,但他怎麼也沒想到,李道恆會對顏俞做出那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