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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俞不甘心,趙肅是他目前見到的唯一有希望的君主,恭謙有禮,心懷百姓,這不就是人民最想要的帝君嗎?如果天下都歸他治理,又怎麼會有饑荒戰爭?可他怎麼如此軟弱?萬一將來帝君真的將蜀中逼至絕境,他又該如何自處?
顏俞趁著他們在宮中遊覽,自己偷偷落在了後面,與趙恭並行。
「小世子,你喚何名?」
趙恭不明所以,只按照趙肅以前教他的,拱著肉乎乎的小手道:「我叫趙恭。」
顏俞笑了,他常常跟馮凌混在一起,對付這個年紀的小孩不是問題,當即擺出燦爛的笑,微微彎腰,小聲問:「我呢,叫顏俞,我看小世子今天也累了,我們走慢一點吧。」顏俞向他伸出了手,周圍的侍從知道這是王上的貴客,不敢阻攔,只在身後不遠處跟著,趙恭很是認真地思索了一陣,才伸出手去。
趙恭的手軟軟的,比馮凌的好牽。
他們兩個一步一挪走在後面,一會看看雪,一會說說枯死的樹,途中顏俞在一根樹枝前停留了許久,那枝頭,有一顆剛探出頭的新芽,不合時宜。
「這是什麼?」趙恭仰頭問道。
顏俞彎下腰,把趙恭抱了起來:「這是新生。」
趙恭聽不明白「新生」,直愣愣地盯著那一株不應出現的新芽,伸出手去,差點就把葉芽給揪掉了,顏俞連忙護住:「小世子,如果你喜歡它,可以和它玩一會兒,但是不要傷害他好嗎?這是一個小小的生命,就像人一樣。」
趙恭似懂非懂,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手中的動作放輕了很多。
待得趙恭對那一顆新芽失去興趣,兩人已經跟前面一行人拉開了些距離,顏俞瞅著差不多了,便進入正題:「小世子,我想請你幫個忙,可以嗎?」
「什麼忙?」
「我想和你父親見一面,偷偷的,不要告訴別人,你幫我悄悄告訴他,學生顏俞有事與蜀王相商,事關蜀中將來,若王上以蜀中百姓為重,三日後辰初,學生在雲水樓頂等他。」如果是馮凌,這些話說一遍就可以放心讓他去了,但顏俞懷疑趙恭並沒有馮凌那麼記憶力超群,猶疑道,「記得我說了什麼?」
趙恭才八歲,識了字,也讀了簡單的書,但是一下子聽這麼多無法理解的話,還是有點茫然,不知是該點頭還是搖頭。
顏俞耐著性子,這是重要的事,不能隨便:「來,我教你,你跟著我說,學生顏俞有事與蜀王相商······」
「學生顏俞,有事,與蜀王,相商。」趙恭的眼神如一片白紙,乾淨,明亮,也脆弱,他看著顏俞,磕磕絆絆地跟著說了一遍。
待得顏俞把這幾句話教完,又讓他重複了好幾遍,顏俞覺得差不多了,才又重新叮囑道:「記得要悄悄的,別讓別人知道。」
趙恭重重點了頭。
「阿恭。」
顏俞嚇了一跳,生怕自己剛剛和趙恭的對話被別人聽了去,趙恭聞聲一回頭,連忙跑了過去:「叔父!」
不是趙肅,是趙肅的弟弟,趙飛衡。
「這就是我王兄請來的客人?」趙飛衡看上去比趙肅小兩三歲,卻不似他兄長,眉眼間頗有些輕浮之色,顏俞站到他身前幾步,微微躬身行了禮:「學生顏俞。」
趙飛衡輕哼了一聲,帶著笑意,卻不應他,只牽著趙恭的小手:「阿恭,以後可不要隨便跟陌生人亂走,不然哪天被別人綁走了,叔父可救不了你。」
趙恭仰著頭,淺淺的陽光照在他晶亮的眸子裡,連笑聲都似雪一般透明:「阿恭知道啦!」
「走,找你爹去。」趙飛衡竟旁若無人地牽著趙恭走了,顏俞不由得一陣擔心,萬一趙恭玩得開心,把自己的事情給忘了怎麼辦?不過剛剛教了這麼多遍,應該不至於忘光吧。
還有這個趙飛衡,和他兄長也差得太多了。
作者有話要說:俞兒:我整容之後會有多點人愛我嗎?
謙兒:你要多少人愛你?
☆、願得展功勤,輸力於明君(曹植)
顏俞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包括徐謙,徐謙對於天下和百姓,想法與齊方瑾一脈相承,到他那裡,不是挨罵就是挨板子,何必呢?
若是放到從前,徐謙只是兄長,跟魏淵一樣,顏俞也不必那麼在乎他會不會認同自己,但是如今不一樣了,他是抱著許終身的想法對徐謙說出那些話的,是非常鄭重非常深思熟慮的。
他面對著自己想要與之共度一生的人,整顆心都在等著對方的贊同,他渴望著徐謙將來有一日對他說你才是對的,但他又那麼清清楚楚地明白這一日也許永遠不會到來。
如同永樂江的水奔流到海,永不復回。
而顏俞,卻是那個深知江波洶湧仍要以一己之力赴死挽狂瀾的人。
即使江水無法回頭,他仍要去證明,他是對的。
三天後的清晨,顏俞找了個藉口獨自出去,他生性好動,沒人拘著他,徐謙本想跟他一塊兒去,卻被他拒絕了。
顏俞站在雲水樓頂層,倚著朱紅色的雕花欄杆,望著雪已半化的蜀都,沒有在聚峰上看的漂亮,卻依然山水相接,美不勝收。天氣轉暖,城中熱鬧許多,只是這些年蜀國確實不如意,比起當年的盛況還差得遠。
永樂江的水奔騰不息,靜默地看著這百年古城興衰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