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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不起衛氏一族,也對不起阿恭。」當年他迎娶衛氏,人人都以為那是天下艷羨的美事,但是他沒有照顧好衛氏,誕下趙恭不久之後,衛氏便因病去世。後來衛嵐事發,於情於理,他都該仗義執言,但是他卻在朝臣的規勸下,選擇了沉默不言,保全蜀中。
這是趙肅的心病,大家都知道,也都心照不宣地再不提起,就好像這件事從沒發生過,可是趙肅知道,是他做錯了。
「王兄,」趙飛衡的心也跟著沉了下去,「若是嫂嫂知道,她也不會怪你的。」
「她一生良善,從不責怪任何人,但我會怪我自己。」趙肅紅了眼眶,「我的阿恭,再也沒有了母族的親人。」
趙飛衡微微嘆氣,道:「王兄,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當務之急,是保住蜀中啊!」
「我知道。」
☆、算得流年無奈處,莫將詩句祝蒼華(徐鉉)
至於安南,就冷清得多了。齊宅里只有齊方瑾師生三人。自從唐元鎩羽而歸,朝中官員都不得安寧,日日想著要再次連橫,但此次絕不可貿然行事,因而一再斟酌,平日裡便忙得腳不沾地,更不要說放下手來好好過除夕了。因此今年齊晏平沒有回來,徐謙擔心馮凌一個人照顧不過來,也就留在了齊宅里。
齊方瑾這兩年老得很快,顏俞和徐謙,一個是懷著舐犢之情養大的愛徒,一個是照著君子模範培養出來的學生,如今一個明目張胆行大逆不道之事,一個低眉垂目默許叛逆之事,像是把他的命抽走了,他飲下一口酒,什麼話也說不出。
他們幾人坐在前院裡,正在那株梅樹邊,齊方瑾許是想顏俞了,這麼冷的天,連房也不願意進,非得在外頭坐著,徐謙和馮凌便只能陪著。
「老師,」徐謙提醒他,「飲酒傷身。」
活到這麼大歲數也夠了,管它傷不傷身,齊方瑾看著他們倆,想到自己這麼多年教過的學生,有些學生來去匆匆,學習不過數月,他連那些人的名字和模樣都記不起來;有些就像顏俞,從小在齊宅里長大,成人後便離開窩巢,展翅高飛。但是數百人,沒有一個能完成他以禮樂來教化天下的理想。
這就是遺憾吧,冷風吹過上空,瑟瑟作響,他問:「謙兒,凌兒,你們平生可有什麼遺憾?」
馮凌放下酒觚,認真回答:「凌兒遺憾自己生得太晚,不能早些去匡扶亂世。」
齊方瑾輕笑,馮凌還是太小,連自己的心思都不懂得隱藏,太著急,太鋒芒畢露,這些都不是好事,但是他不想說這些煞風景的話,只道:「凌兒志向遠大,好事。謙兒呢?」
在坦白自己與顏俞的關係後,徐謙很多時候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齊方瑾的問題,或者說是不知如何面對齊方瑾,就像現在,他只能垂著頭,低聲說:「謙兒,不知。」
他是真的不知,若說遺憾是顏俞,那倒不必,他一想到他們曾有過燦爛如歌的幾年光陰,便已覺上天厚待。
齊方瑾看著他,終是不再說話,只輕輕搖頭,端起酒觚緩緩飲下,徐謙看著老師的動作,想起他幼時學過的一句詩——我姑酌彼金儡,維以不永傷。
大楚天清十年早春,太史回報月蝕熒惑,朝野上下一片哀呼。李道恆原本還想問罪太史,但後來的發展卻不由得他——連橫之計還沒想好,三國的聯軍已一路浩浩蕩蕩前來。
仲春之初,千里鶯啼,滿目花紅,沉重的腳步卻毫不留情地碾過遙看近卻無的草色,堅硬的馬蹄踏著春日回暖的月色一路向南,駐紮在一個名喚珉江的地方。珉江地為蜀、楚、晉三國交界,若要往西,便打游擊,若是往東,便平原攻堅。總之,不日便要南下。
這一場仗來得太快,很多人都沒有反應過來,便是顏俞當日入蜀,也沒有想到這麼快就要用兵,但是合縱的意義本就在此,他得趁著熱乎的時候給南楚一擊,否則,再拖個幾十年,南楚也未必會亡。
此次,魏方在後方支援,並未前來,趙肅和秦正武都親自到了珉江,士兵們知道王上與他們同在,士氣大漲,連著奔襲十多日竟也不覺疲累。
「哼」,李道恆得知三國陳兵珉江即將進攻的消息,並不驚慌害怕,好似知道他們根本打不到安南似的,只一心興師問罪,「偷偷放走顏俞,不就是這樣的下場?」
朝堂下無一人敢應聲。
李道恆瞟了一眼這群沒用的大臣:「好啦,現在該怎麼辦?」
安靜的朝堂又逐漸哄鬧起來,說直接打的也有,說談判的也有,李道恆聽得頭都大了,愈發覺得沒把顏俞強留下來是個天大的遺憾。他若是早幾年不管不顧強占了顏俞,一人兩用,晚上可共度春宵,白天可解除煩憂,兩全其美,哪還有這群老頭子什麼事?
「別吵了!談判談判,你們哪一個說得過顏俞?」
連橫失敗後,李定捷便堅決主戰,大楚一連兩次在顏俞面前受辱,不打還留著人家蹬鼻子上臉嗎?聞言立即附和:「帝君所憂極是,三國囂張至此,必要給他們一個慘痛的教訓,才能令他們不敢再犯!」
「可打仗,於我大楚也沒有好處啊!」眾人紛紛反駁。
「統統閉嘴!」李道恆憤怒地揮起袖子,喝止了這些毫無用處的嚷嚷。
殿中片刻便落針可聞,李道恆瞪著這群人,仿佛在想先殺哪個後殺哪個似的,突然,徐貞的聲音響起:「帝君,事到如今,可退顏俞者,僅有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