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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謙在淺淺的黑暗中強忍著笑意,手上的動作卻多了幾分心不在焉:「這麼會說話,怎麼天天惹老師生氣?」
「我只在兄長面前會說話。」顏俞扁著嘴,委屈極了。
忍也忍不住了,徐謙在一片銀白之中笑出了聲,短而脆,像春天到來時的第一聲鳥鳴,含著勃勃的生機。
作者有話要說:俞兒:聽說你要改我?
辣雞作者:老子要給你整容!不然沒人來看你了!
☆、竄身如有地,夢寐見明君(崔峒)
雪收回來後,徐謙便將瓮放在仍然燒著的爐子上,喝著溫酒等雪慢慢化掉,魏淵看了一眼:「檐下煮新雪,庭中斟陳酒。兄長雅極!」
徐謙笑:「不及你倚欄對風語,把酒聽雪聲。」
顏俞真是要被這徐懷谷氣瘋了,怎麼老也不理自己,反正跟誰說話都比跟他說話有趣唄!他眼珠子一轉,又喚人抬上一個火爐來,燒得亮堂堂的,自己挪開,另坐一處去了。
「俞兒這又是做什麼?」齊方瑾問。
顏俞驕傲地一揚腦袋:「我煮星星呢!」一抬頭,天上沒星,層雲遮天,連月亮都沒有,乾脆說,「煮天地!」
徐謙心裡「哐啷」一下,好似一塊石頭跌落,砸進了深不見底的懸崖,再一看齊方瑾,神情果然不對,立刻解圍:「俞兒喝醉了,又說胡話呢!快過來。」
「我不過去。」顏俞沒反應過來自己說的話有什麼不妥,一心跟徐謙鬧脾氣呢,讓我過去就過去,那你可得意了!
「聽話,別鬧。」再鬧又要挨板子了。
魏淵也覺著不對勁,緩緩回頭:「兄長這兒還有一口酒。」
顏俞聽了,眼睛一亮,「嗖」的就飛過去了,徐謙一直偷偷瞄著齊方瑾,等著老師臉色緩和些了,這顆心才終於放下去。
鬧了半夜,最後雪也沸了,酒也喝完了,顏俞直接睡在了魏淵身上,徐謙抱過他:「淵兒送老師回去吧,俞兒喝多了,等會指不定要鬧呢!」
魏淵扶著齊方瑾回房,徐謙便把顏俞背在背上,一步一個腳印踩在平整潔白的雪地上,朝房間走去。顏俞在他背上動了動,瓮聲問:「你不煮雪啦?」
「原來是裝睡,下來自己走。」徐謙說著就要把他甩下身來。
顏俞趕緊摟緊了徐謙的脖子:「我不!我本來是睡著的,你一動我就醒了,我還沒怪你弄醒我了呢!」
徐謙無奈地搖搖頭,雙手用力將人往上提了提,背得穩了些:「睡吧,兄長在呢!」
那一頭,齊方瑾快到房門才出聲:「淵兒,你說俞兒······」
「俞兒還小,」魏淵忙接上,「恐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出口的話作不得數的。」
齊方瑾停下腳步,卻是長長嘆了口氣:「若是俞兒,能一輩子不長大,就好了。」
許是知道這話不可能成真,魏淵沒有應這句,只說:「老師,外頭風大,淵兒扶您回去吧。」
四人在蜀國同樣受到了蜀王的招待,蜀王趙肅看上去不過二十六七,眉清目秀,抬手似觸風,垂眸可生溫,行為舉止間與徐謙有七八分相似,不似王者,倒很有齊方瑾心中的君子模樣。
趙肅帶著他的長子趙恭在殿外迎接齊方瑾等人,親自將人帶進去,待客人都入座後才坐下,比侍從的禮數還周全些:「齊先生一路辛苦,今日入蜀都,實在令我蜀中倍感榮幸。」說著舉起一觚酒,一飲而盡,「先生請隨意。」
齊方瑾對此十分滿意,回了個笑:「老朽不勝酒力,不便飲酒,望王上見諒。」於是便喝起了早已備好的水。
趙肅對此並不介意,眉眼間卻是有著急之色:「寡人早聞齊先生才名,今欲向先生請教一二,不知先生可否解惑?」
「老朽必定知無不言,王上請問。」
「蜀中地勢險峻,不宜耕種,又加上連年乾旱,」趙肅話一出口,憂慮之心盡顯,「百姓已是食不果腹,帝君賦稅甚重,寡人已無力承擔,不知先生可有妙計?」
齊方瑾眼角垂了下去,額上的皺紋又加重了一些:「若老朽尚在朝中,必會盡全力勸諫帝君減免賦稅,但如今我已遠離朝堂,此事無法呀!」
怎麼會無法呢?顏俞悶悶不樂,大不了就不交呀,百姓年年給帝君交稅,魏國地產豐富還好,蜀國什麼都沒有,只能餓死百姓來滿足帝君,可是帝君又為他們做過什麼?說出兵就出兵,說上貢就上貢,他拿百姓都當豬狗麼?就算是豬狗,也有屠盡的一天吧!
顏俞遠遠瞧著趙肅閉上了眼,那種眼神他見過的,在逃難的時候,難民們決定交換孩子來吃,他們把懷中的孩子遞給對方時便是這樣的,也許還要流上幾滴淚,表示自己的不舍和痛苦。
但是比那不舍和痛苦更多的,是絕望,沉重的如同巨山壓頂大浪撲天的絕望。
趙肅很快又睜開了眼睛,勉力支持著,像在一車被雨水淋過的木柴中堅持要點著火一樣:「那請教先生,寡人該如何治理蜀中百姓?」
「道之以德,齊之以禮。」齊方瑾說,「王上寬厚於親,故舊不遺,百姓必定仁善。」
趙肅認真聽著,適時點頭,又聞齊方瑾有言:「先難而後獲,博施於民而能濟眾,此為聖矣。」
徐謙不敢在齊方瑾面前妄議,魏淵更是對此毫無興趣,只剩下顏俞一個人皺眉沉思:蜀王怎麼就點頭了呢?帝君壓在上頭,百姓就一日過不上好日子,難道他們都沒想到嗎?即使按照老師說的那樣做了,還是無力承擔帝君的賦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