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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李定捷死後,會是誰來打。」
顏俞早幾年就知道了,卻只是賣關子:「是個故人,從前沒見上面,這回可算要見著了!」
天清十二年春,上元夜剛過,安南城內謠言四起,說是李定捷屢次想要提拔衛益,實際上是對衛嵐存有愧疚之心,他雖然知道衛嵐是冤枉的,但是不敢力爭,便想要補償衛益。
這些話傳到李道恆耳朵里,自然少不得一腔怒火:「予聽著不像謠言,倒是真的,林廣你說呢?」
殿下只有林廣一人,林廣原本就跟李定捷不對付,好不容易逮到把柄,肯定得好一頓編排:「帝君自有聖斷,臣不敢妄言。臣只是記得,李將軍確有那麼幾次想提拔衛益,受了斥責後仍是堅持,不知衛益是否真有通天本事。不如,臣私下為帝君去看看?」
「不必了!予看,有通天本事的不是衛益,倒是李定捷!」生氣歸生氣,李道恆也知道自己不能憑著幾句謠言就收拾了李定捷,否則定要惹得那群老頭子口水不斷,只得等著合適的時機再動手。
林廣知道李定捷難逃一死,心中甚為歡喜。
顏俞看見桃花開的時候不住慶幸著他們還沒有離開蜀都,多少年了,他終於親眼看見這株桃花開了。薛青竹出來給他披了件外衣:「公子,小心著涼。」
「青竹,我終於看見桃花了。」顏俞笑著,可是眼中已有了淚光。
薛青竹不明白,桃花有什麼珍貴的呢?這花年年開,倘使相府里沒有,外面也多得是,他要是開口,不知有多少人上趕著給他送桃花。
「你回去吧,我站一會。」
「公子······」
「別擔心,我過會就回去。」他想和他的桃花單獨呆一會。
魏淵從外頭取了信,避開顏俞,回到房中才打開,這回的來信字數極少——新歲之時,故人入夢,眉眼陌生,竟至不敢相認。
魏淵望向窗外,薛青竹已退下,只剩下顏俞一個人站在那兒,春來桃花發,與底下那人相互映襯著,是真正的美如畫。他身體雖然恢復了,卻瘦削至今,那樣在風中站著,臉色蒼白,眉眼間毫無生氣,仿佛隨時能倒下去。魏淵想,還好兄長未曾看見俞兒如今的模樣,否則定要心碎的。
他提筆蘸墨,在宣紙上畫下顏俞的側影和桃樹,卻稍稍做了些修飾,沒敢把顏俞畫得那樣瘦,那樣憔悴,卷末回了兩行字——容顏未曾改,相思已入骨。
顏俞就那樣,在徐謙最喜歡的桃樹下站了一天。他想起齊宅的桃林,年少時他隔著影影綽綽的桃枝追尋著兄長的身影,如今卻再也抓不到了。
春末,蜀中二十萬大軍兵發南楚秋瀾郡,李定捷自請帶兵二十萬前往秋瀾拒敵,李道恆卻不以為意:「予看蜀中不過一群烏合之眾,李將軍用兵如神,也不必我大楚二十萬將士前往,十萬,也夠了。」
「帝君!」李定捷早聽說了那些謠言,也知道李道恆對自己有不滿,但這不是開玩笑和鬧脾氣的事,「秋瀾郡距安南不過幾城之隔,若是秋瀾守不住,安南就危險了。」
「李將軍不必聳人聽聞,」林廣開口道,「當年三國聯軍揮兵南下,也就是李將軍心神大亂才丟了十來座城池,現如今不過蜀中一國,若是李將軍全力以赴專心迎敵,必然不會有差池。」
「帝君!」
「好啦,再說就連十萬都沒有了。」
李定捷在朝堂之上環視一圈,竟發現一個能為他說話的人都沒有,或者應該說,一個能為大楚說話的人都沒有。
自從齊方瑾死後,徐謙為著守孝,一步也沒有離開齊宅。聽說此事後,竟然主動出門,直奔將軍府。李定捷正在收拾衣物交代事情,他有預感,自己可能回不來了。
「將軍,別去,這是圈套。」
李定捷十分欣慰,他這個外甥長得一表人才,又滿腹才華,只可惜還沒有出仕做官。他拍拍徐謙的肩:「但是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大楚的城池輕易落入他人之手,即使死,我也要死在戰場上!」
「不,您這一去,不會死在戰場上的,您只要一離開安南,便會有新的謠言,說您擁兵自重,對帝君不滿,或者還有別的,到時候帝君一道旨令發往秋瀾郡,您可能戰甲都未穿好,便已經屍首分離,這種殺人誅心的事情,將軍您見得還少嗎?」
李定捷並不害怕,卻是十分坦然,仿佛早已預料到這樣的結局:「謙兒,你比你父親和你老師都更厲害,我見到他們,也能跟他們交代了。」
「將軍!謙兒,再沒有親人了。」
「叫我一聲舅舅吧。」
徐謙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他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無論留下或是離開,都難逃天命。李定捷一生為大楚披了三十年有餘的盔甲,轉戰四方,卻悽慘至此。
徐謙跪下,給他磕了個頭:「舅舅,一路保重。」
「謙兒,你記著,若是我當真回不來,還有一人可用。」
「衛益?」
李定捷自知要死,竟然也沒有在眾將士面前表現出畏懼,仍是雄赳赳氣昂昂地出征去了,十萬兵馬浩浩蕩蕩,士氣頗高。
安南城裡的發展卻如徐謙所言,又是新的一批謠言,說李定捷對帝君不滿已久,先埋怨帝君派徐貞作為監軍出戰,害得徐貞身死,又私下發牢騷說十萬兵馬太少,根本擋不住蜀軍。這也罷了,偏生這些謠言後頭還跟著夸李定捷深受將士愛戴,在戰場上一呼百應,又歷數李定捷往日的戰功,說即使只有十萬兵馬,也能用出奇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