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兄長······」馮凌見他出來,歡喜地喊他,但是顏俞沒理他,只留給他一陣行走的冷風。
晚間用飯時,除了顏俞,其他人都到了,徐謙不禁問道:「俞兒呢?」
這幾日齊方瑾都是隨大家去玩的,顏俞平時就淘氣,不在也正常,沒有多擔心:「定是在外頭玩瘋了,不必等他。」
徐謙也知道顏俞不會出什麼事,安南的大街小巷他熟得很,還不至於找不到路回來,只是聯想到今日他的反常模樣,心裡多少有些擔心,勉強安分地吃了飯,眼睛卻總是往外瞟。
不知道俞兒有沒有吃晚飯,晚上回來定要餓的。
晚飯一畢,童子剛上來收拾碗筷,徐謙便耐不住了:「老師,父親,謙兒去找俞兒回來吧。」
齊方瑾點點頭:「路上小心。」
徐謙幾乎是飛出齊宅的,先是找了一圈顏俞最愛玩的幾個地方,沒見著人,安南城大,他一個人一個晚上根本找不完,回去晚了齊方瑾和徐貞也要擔心,更不敢在外面逗留,大約一個時辰後,便垂頭喪氣心不甘情不願地往回走了。
至齊宅院牆邊上,徐謙便見一個熟悉身影蜷縮靠著牆,委委屈屈的,像只流浪的小貓。天還冷,入夜後風又大,徐謙跑了這麼好一會兒,全身上下還熱著,都冷不丁打了個冷顫,更何況他在那裡坐了這麼久。
「俞兒,回家了。」徐謙在微微昏黃的燈光中朝顏俞伸出手。
顏俞抬起頭,只見徐謙全身籠罩著黃色溫暖的光,整個人像一隻大燈籠,他想,兄長一定很暖吧,還軟和,跟睡了一晚的被窩似的,教人直想往上蹭,凌兒也蹭,映游也蹭,想到這,他心頭一下悶住了,鼻頭又酸又刺,想哭又怕丟人,盯著他伸出的大手,動也不動,只希望他再多停留一會,要是這手收回去了,說不定他真要哭了。
徐謙果然將手收回去了,但人卻蹲了下來:「俞兒再這樣,要凍壞了,也沒用晚飯,晚上要餓的,兄長帶俞兒回去了,好不好?」
顏俞心想,兄長說話可真好聽,聲音又低又溫,以後也要這樣對別人說話的,他怎麼捨得呢?
他扭過頭,真的在黑暗中落了淚,溫熱的水珠很快在冷風中變得冰涼,凍凍的貼在他臉上,就這麼生出了些悲傷淒涼的氣息。
要不怎麼說顏俞最喜歡往徐謙懷裡靠呢?要換了齊方瑾,看他這不懂事的模樣,除了折磨人,一點用也沒有,早讓他去院子裡跪著了;換了魏淵,最多勸一兩句,不聽,他便走了。只有徐謙,會這麼耐心,這麼溫和,在寒冷漆黑的夜裡等著他開口或是點頭,在這個小小的牆頭地下,顏俞可以當一回王,鬧脾氣也可,撒嬌也可,徐謙陪著他,便在這冰涼的空氣中蔓延出無限的溫情來。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也沒改
☆、城池百戰後,耆舊幾家殘(劉長卿)
徐謙伸出手背碰了碰顏俞的臉,似乎沾到他的淚水:「這麼冷,要生病的。」
其實徐謙的手也冷,但是顏俞依戀那樣的溫度,他沒往上貼,也沒躲開,心裡卻盼著徐謙再過來一點兒。
他這是怎麼了?
「俞兒心裡想什麼?」徐謙蹲累了,乾脆坐到他旁邊,擁住了他。
想我們就這樣死去,便可以永遠不分開了。
他是什麼時候開始有這樣的想法的呢?也許是在每一次與徐謙吵鬧的時候,也許是在徐謙一邊生氣他離經叛道卻還捨不得罰他的時候,也許是在看見徐謙親手為自己栽一株梅花的時候,朔風那樣冷,而徐謙是他的光。
顏俞沉默許久,最後似是不忍徐謙也在冷風中吹,小聲說:「兄長,我想回去了。」
「好,」徐謙拉著他的手站起來,「兄長帶你回家。」
徐謙在前,顏俞在後,兩人拉著手,被燭光投下修長的身影,安靜地回家去了。
新柳抽枝,鶯燕再歸,正是萬物復甦的早春時節,齊方瑾布置好了齊宅的一切大小事宜,就要帶著三個學生出門遊學了,馮凌眼巴巴地看著幾個兄長收拾東西準備出去,心裡憋悶得很,卻又不敢說。
這回出門,少說也要大半年,齊方瑾給馮凌布置了一年要看的書和要習的字,吩咐齊晏平每隔一段時間來檢查功課,馮凌垂手站著:「凌兒知道了。」
顏俞眉飛色舞地承諾一定會給他帶禮物,馮凌一瞧兄長那得意的模樣,並不高興,反而更委屈了。
顏俞第一次跟著齊方瑾去遊學,行李裝了一大堆,徐謙見了便發笑,又幫他重新收拾:「你便只管帶你的衣物,剩下的交給兄長。」
四人中帶東西最多的還是魏淵,因為途徑北魏,必然是要在家中住一段時間的,他有一年多不曾回家,總不能空手而歸。
齊宅門外停著的是出遊的馬車,兩匹馬拉著長形的車廂,因早春天氣尚寒,前窗和側窗用的還是厚車簾防風,此外一律從簡。齊方瑾不欲聲張,不許其他人來送行,選了個多雲的天就出發了。
齊方瑾和顏俞執綏上車,徐謙和魏淵駕車,甫一坐好,便吩咐門口的童子:「發軔吧。」
童子彎腰將車輪下的石塊搬開,徐謙輕輕一揮馬鞭,兩匹馬悠悠地走上了安南的街道,往外城門走去。馬車輕搖起來,顏俞知道這是出發了,心中激動不已,忍不住要掀開側窗簾子朝外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