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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正武抬頭看他一眼,這位徐公子仍是巋然不動的淡然神態,好似自己做什麼都不能得到他腦子裡頭真正的統一之法,秦正武不知怎麼的,有點挫敗,正要鬆手放下車簾,徐謙的目光卻好巧不巧轉了下來。
秦正武五指抓緊了車簾,對著外頭皮笑肉不笑地拉了一下嘴角,於是百姓們的叫鬧聲更響了。
倒是徐謙,真是好久沒笑得這麼開心了。
相比起來,後頭秦文隅和秦蕭玉的車輿就不得消停,秦文隅換了新衣,歡喜得不得了,他平日被拘得緊,雖然未曾抱怨,但總是喜歡新鮮事兒的,上回臘祭根本滿足不了他,這回一直掀著車簾往外瞧,看見不少孩童跟著車輿奔跑,有些年紀比他還小,一時忍不住,抓了幾把車輿里的糖丟了過去。
秦蕭玉坐在車輿另一邊,一會兒偷偷掀開車簾看後頭馮凌一眼,若逢著馮凌看過來,必要飛快地躲開,有時候一回頭還看見弟弟整個人都要飛出去了,又心驚膽戰地把人撈回來:「太子!」
「姐姐別攔我!」
「你摔出去怎麼辦啊?」秦蕭玉想的也不是弟弟受傷了怎麼辦,一心只想若是弟弟傷了,說不定馮凌會覺得是她這個做姐姐的沒盡到責任。
秦文隅正興奮,一手甩開秦蕭玉:「不會的!」
秦正武在車輿里也聽見秦文隅的笑鬧聲,生怕兒子摔著磕著,剛掀開車簾想喝止他,便被徐謙叫住了:「帝君放心讓他去,太子是將來天下之主,這些孩童當中保不齊哪一個就會成為天下的肱股之臣。」
秦景宣憤憤地想:也許哪一個將來還是天下的逆臣賊子!
秦正武正憋屈,反擊道:「徐卿可不要告訴予,你小時候也這麼跟在南楚帝君的車輿後跑。」
「臣沒有,」徐謙坦坦蕩蕩回答,「所以臣也並未輔佐大楚帝君。」
聽完這話,秦正武才反應過來,他幹什麼拿南楚那亡朝來比自己兒子,晦氣!
徐謙淡定地把話題引了開去:「太子這般開心,帝君高興才是,十幾歲的孩子,會玩才好呢!」
就像他的俞兒。
秦正武回頭看了幾眼,發現秦文隅果然笑得開懷,自己這麼多年都沒見兒子這麼開心過,當即放下車簾,隨他去了。
待得秦正武一行人在亭台中坐定,群臣百姓先行朝拜,再一一入席就坐。宴席開始不久後,徐謙提醒秦正武去給百姓敬酒,秦正武頗為憋悶地走下亭台,覺得自己在徐謙手中簡直變成了一個聽話的孩童。
亭台里諸臣相談甚歡,重要的臣子都被邀請來一同過除夕,秦蕭玉看著馮凌周圍的人來來去去地與他喝酒,握著酒觚的手鬆了又緊,始終沒敢上前去。
秦正武在低下與百姓飲酒正歡,群臣的注意力也都被吸引過去,馮凌身邊也終於空了,秦蕭玉端著酒觚,提著裙子,邁著碎步上前。
「先生,前番多有冒犯,特來致歉。」
馮凌看清來人,簡直受寵若驚,一時之間連話都說不出來,又見秦蕭玉端著酒,便也趕緊去端酒觚,卻不想,手一抖,竟將滿觚的酒碰翻在桌,酒水漫溢。
秦蕭玉看著馮凌手忙腳亂的樣子,放下自己的酒觚便取出帕子:「先生,擦一擦吧。」
「啊?」馮凌覺得自己的靈魂都出竅了,好似根本沒聽清秦蕭玉說什麼,也沒聽見底下百姓和群臣的歡呼聲,滿眼都只剩下了秦蕭玉。他看著秦蕭玉一笑,傾國傾城。
桌上的酒水還在到處流淌,秦蕭玉頭略低了低,便將手帕遞到了馮凌手裡,隔著手帕輕輕握了一下他的手。
直到秦正武從底下上來回到主位時,馮凌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急急道歉:「公主,臣失態了,還望見諒!」
秦蕭玉只是笑:「先生還未飲我敬的酒。」
馮凌深吸一口氣,另外倒了一觚酒,一飲而盡。
就在這樣歡樂的氣氛中,連項起也放鬆下來,一個勁兒地吃,只有秦景宣差點氣了個半死。
項起拉他:「你不要這麼緊張,上回臘祭都沒事,這次也不會有事的!我可跟你說,今晚的菜都是平時吃不到的,今晚不吃,就可惜了!」
「吃你的吧!」秦景宣剜了他一眼。
「郎中令那麼緊張,難不成是布防有問題?」徐謙冷不丁在他背後出現。
秦景宣原來以為弄走了狄行,自己應當會開心些,沒想到這徐謙更麻煩,一天消停日子也沒給他過,恨恨道:「布防能有什麼問題?」
「既然沒問題,那便,」徐謙環視一圈,只見馮凌已與秦蕭玉交談起來,雖然沒有十分張揚,但已是冷落了秦文隅,惹得他學生一旁眼巴巴地瞧著,「請郎中令陪陪太子吧。」
秦景宣一瞧,秦文隅果真懨懨的,便立刻過去問他怎麼了。
徐謙看秦文隅眼角垂落的委屈模樣,當真像極了小時候的顏俞。徐謙記得,俞兒最是受不得委屈的,一丁點不愉快都要被他放大幾十倍,眼中總是淚汪汪的等著人去哄,越是冷著他氣性越大,可是這樣的俞兒啊,如今已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永樂江上原本許多大船上都為達官貴人開著除夕宴,但船中的人卻都不約而同地從窗子探出頭來,朝這邊張望,十分羨慕的樣子。
徐謙笑了笑,永樂江依舊如此繁華,甚至較從前有過之而無不及,只是再也沒有那樣明亮皎潔的月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