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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人圍坐,中間擺上幾個圓腹三足鼎,下面燒火,裡面煮肉,肉香隨著火候飄滿整個屋子,誘得顏俞口水直流。他今晚穿了一件天青色的袍子,明麗得像春天已經到來似的,魏淵笑著看向他:「俞兒這樣穿,甚是好看。」
顏俞驕傲地揚起頭:「那肯定!」卻又想到,那徐懷谷居然不在,不然也可以好生炫耀一番。
晚飯時,魏淵挨著齊映游坐,途中做兄長的盡職盡責,笑著用匕從鼎中取了肉,送到齊映游的木俎上,齊映游均羞澀又禮貌地道謝,言談中頗有些生分。
倒是與馮凌說話的時候,齊映游更放鬆些,大概是因為這兩人年紀更接近,平日見得多些,倒像姐弟。
馮凌一會夸齊映游好看,一會給齊映遊說自己讀過的書,齊映游臉上的笑就沒停過。
顏俞看了,心想要是徐懷谷在就好了。想到這,顏俞眉頭微微一皺,眉眼間的皮膚微微緊繃,我最近怎麼做什麼都能想到徐懷谷?一定是他太討人厭了,我恨不得他······恨不得他······他什麼呢?斷手斷腳?不行不行,這有點殘忍,那就說不出話?也行,這樣就不能念叨我了,真是太棒了,他腦中無比滿意地勾勒出徐謙看著他上躥下跳生氣至極但是一句話也說不出,臉頰憋得通紅的模樣,臉上不覺浮起一個開心的笑,而後回過神來,伸手給旁邊的馮凌取了一塊肉:「凌兒,多吃點,看你這么小。」
齊方瑾尚不知顏俞腦中在想什麼,只是看他竟會照顧馮凌了,果然是過一年大一歲,心中頗感欣慰:「俞兒也要長大了。」
顏俞「嘿嘿」笑著,伸長了手給齊方瑾敬酒:「俞兒長大了,老師不要總是生俞兒的氣。」
一桌人其樂融融,倒是齊晏平反應不大,無論吃飯還是說話,都是淡淡的,似是心中有事。
晚飯後,顏俞帶著馮凌到外頭逛了一圈,街上許多孩子拿著泥塑小人一類的小玩意兒奔跑著,笑聲一陣一陣,歡喜得不行。可顏俞心裡老想著徐謙,加上天氣冷,也不敢讓馮凌在外頭逗留太久,便早早回來了。
安置好馮凌,顏俞尋思著時間還早,不如去藏書閣找書看。廊道一通到尾,卻見齊方瑾的書房燈還亮著,顏俞心中奇怪,難不成老師今晚還有事情?好奇心一起,便躡手躡腳地過去了,藏書閣又被他丟到了腦後,腳剛邁到窗口,便聽見齊晏平的聲音:「······那女孩,剛及笄不久,成婚那日被召進宮去,冬日未到,便歿了······帝君實在······」
顏俞聽到這個,推測大概是孟孫了,先是惋惜了一陣,接著不由得怒火中燒,這李道恆原本便是荒淫無恥,昏庸無能,虧你們還一口一個帝君,也不怕平白玷污了這兩個字!
房中,齊方瑾重重地嘆息,不無痛惜地感慨:「帝君不仁,也是臣子的過錯啊!」
什麼都是臣子的錯,我才不當這種臣子!
「父親,我擔心映游,映游明年便是及笄,帝君已經下令,明年秋要再次納妃。」
「那便提前許了人家吧,帝君不至於對齊家做這樣的事。」
誰能說至不至於呢?孫秋意還拜過關氏的祠堂呢!只不過齊映游再怎麼樣也要比孫秋意強些,朝中近一半的重臣跟齊方瑾有關係,或許能保得住一個女子吧。
「父親可有人選?」
顏俞的心「撲通撲通」地跳著,他腦子裡突然蹦出一個名字,他甚至能確定那就是答案,可是他在確定的那一瞬間竟然好生氣。
「謙兒行事謹慎,重情守信,可將映游託付於他。」齊方瑾頓了頓,「至於其他人······」
顏俞剛聽得「可將映游託付於他」一句,眼淚一下就掉出來了,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不知道有什麼好哭的。
顏俞胡亂抹了一把眼淚,什麼偷聽和看書的心情都沒有了,低著頭就往房裡去了。
卻說那孫秋意,花一樣的年紀和容貌,亦有花一般的命運和嘆息。李定捷本不欲將此事告知關仲闊,甚至還打算另外替他找個合適的女子,但是架不住宮中人多口雜,此事一傳十,十傳百,竟也到了關仲闊耳朵里。關仲闊心頭怒火猛燒,幾乎就要衝進宮去殺了那暴君,最後還是李定捷攔了下來。
「你可以不要命,但是你的父母,關氏一族,不能就這麼亡了!你想一想這些年被滅掉的氏族,天子之怒,你我都承受不起!」
「所以呢?」關仲闊笑得有些頹廢,「我,我的妻,就活該任人踐踏嗎?」
「住口!」李定捷喝住他,「那不是別人,那是帝君!縱然帝君有錯,可這普天之下,你能說什麼不是帝君所賜呢?!」
關仲闊趴在地上,涕泗橫流,哭得像三歲孩童,他想問帝君到底賜給了他什麼,是大婚之夜的屈辱還是新婦被奪的痛苦?可是他問不出口,太多的問題沒有答案了。
☆、知我意,感君憐,此情須問天(溫庭筠)
元日剛過,大清晨的齊宅門口便熱鬧非凡,是徐貞到了,還拉了滿滿一車禮物,既是送徐謙回來,也是來探望齊方瑾。
平日裡齊宅有客到,都是徐謙出來迎客,如今徐謙倒成客了,便是魏淵來迎他:「兄長可算是回來了,有人日日念著你呢!」
顏俞一聽童子說徐貞和徐謙到了,滿心歡喜,「騰」地從床上躍起就往大門跑去,可還沒到門口,只遠遠地看見了徐謙的身影,又突然想起那晚齊方瑾的話來,心裡恨道:你還回來做什麼?搶著回來娶映游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