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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一日,徐謙給顏俞打掃屋子,在他書桌上見著了裝信的木匣子,正好奇著要打開瞧瞧,顏俞便推門進來了。一見情況不對,顏俞立刻奔上去奪過木匣緊緊抱在懷裡,像是捏著他的命,別人碰也不許碰,徐謙也不行,如果可以,他甚至想把那些信都吞吃乾淨,全部化在他的血液骨骼里,即使死了也要帶著走。
徐謙微抬著雙手,示意自己不會動他的東西,顏俞回來之後太敏感了,徐謙生怕刺激到他,身體又受不住:「俞兒別怕,兄長不動你的東西。」
顏俞突然發覺自己反應過度了,何況那哪是他的東西,說是魏淵的或是徐謙的都行,偏偏不是他的。也許,正因為不是他的,才這樣緊張吧。思及此處,又不禁潸然了。
「俞兒,別這樣,身體要熬不住的。」顏俞現在的身體狀況跟吊著一口氣差不多,徐謙好不容易把人給弄活了,他要是一不小心又出了什麼事,那是在要徐謙的命啊!
兄長就剩你一個了。徐謙想。
顏俞抹了一把淚,把匣子放回了桌上:「兄長,把這個留給我。」
徐謙倒疑惑了,他的東西怎麼讓自己留?但此刻已只能先順著他了:「好,兄長什麼都答應你。」
「兄長這又是怎麼了?」魏淵看他心情不好,故意逗他,「四海已定,國泰民安,俞兒也已好起來,正是該高興的時候。」
徐謙勉強笑笑,卻實在沒有開玩笑的意思,笑完還是一臉苦悶。
「兄長若是想知道什麼,或許我能告訴你。」
徐謙抬頭看他一眼,想說的話已然明了,魏淵也不遮掩,道:「那日我回來,俞兒問我要了你的信。」
「他怎麼會知道?」徐謙臉色一變,差點就要質問魏淵為何要告訴顏俞,但終究是忍住了。
「他自己知道的,兄長沒想過,難道是他發現了什麼?」
不對啊,徐謙想不明白,魏淵的信他都是裝好放在房裡的,即使是如今關係緩和,顏俞也不會主動到自己房裡去,更不要說剛回來的時候,難道他放了什麼在外頭?
徐謙腦中靈光一閃,轉頭跑進書室里,桌子底下那幅畫還在,他急急忙忙將其取出,也並未有什麼不同,徐謙忽然喪了氣,右手垂在畫作一角,只覺無力,對於顏俞,他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
輕嘆一聲,正要把畫作收起,徐謙右手一抬,卻發現畫的右下角不大對勁,湊近細細一看,那處多了幾點不規則的紅。徐謙突然心驚——那是顏俞的血。
他回到房裡,把魏淵寫給他的信整理好,一併拿到了顏俞房裡。此時夜已深,顏俞沉沉睡去,徐謙沒有叫醒他,只把信放在顏俞的木盒旁,想來,他醒來就會明白了。
徐謙都走到門口了,不知怎麼的,還是折返回來,站在顏俞床前,在他的額心輕輕落下一吻。
☆、春風復多情,吹我羅裳開(南北朝·佚名)
秋風落下,馮凌寫來長信,告訴徐謙他重新修訂的律法。因著全國各地實際情況差別甚大,這一次的律法也跟從前東晉的不大一樣。馮凌如今已能獨自處理大事,但還像小時候讀書識字一般,要向徐謙報告情況。徐謙花了大半日在書室中細細閱讀,不時提筆作些批註,打算給他回封信。
顏俞坐在一旁看書,自他把徐謙和魏淵的來信讀完,又生氣又高興地鬧了一回脾氣之後,齊宅的氣氛就祥和多了。兩人雖還不似從前親密,但已是心滿意足。顏俞輕輕倚靠在窗邊,風吹來便撩起他鬢邊一縷未梳整齊的碎發,空氣中帶著秋日獨特的花草清香,愜意至極。唯一令他不大高興的或許是徐謙太專心了,總也不看他,他時時以書作遮擋偷瞄徐謙,均只見那人身形端正,專心致志,與從前讀書時並無二樣,實在無趣。
徐謙閱畢馮凌的書信,面露欣慰之色,不住誇讚:「凌兒做得甚好。」
顏俞臉色沉了,他這麼多年來都在等徐謙認可他,哪怕不贊同他的方式,也應該承認他為四海歸一付出許多,但是徐謙對此從來閉口不談,難道是因為他滅了南楚麼?不,南楚是他與魏淵一起滅的,但玄卿兄長那可是被逼無奈,否則還好端端地呆在家中逗妻弄兒呢!所以想來,徐謙怨恨的只有他一人吧。
即使徐謙的信里說過那麼多擔心那麼多思念,也一定是有恨的吧!
所以才會到東晉去,才會要他死。
顏俞再沒有讀書的心思,每當想到徐謙,尤其是涉及到他對自己的情感,顏俞心中便像長滿了惱人的雜草,除也除不盡,燒也燒不死,都不必等春風,徐謙給句話它們便可以牧牛羊了。他懨懨地放下書,極輕極輕地嘆了口氣。
「何故嘆氣?」徐謙倒像是一直注意顏俞,顏俞自己尚未發覺嘆氣一事,他卻先說了。
但顏俞並未因此多開心,抿著唇,垂著眸,敷衍地搖搖頭。徐謙走過來,牽起他的手,輕聲問:「與你去看菊花?」
顏俞仍舊搖頭。
徐謙的目光幽靜深沉,他明知偏居一隅,整日讀書折花不是顏俞最好的歸宿,但他的身體折損太過,再經不起折騰,顏俞這副不甘又無可奈何的模樣像燒紅的鐵片狠狠烙在他心上,「滋啦滋啦」地冒著煙,當真求死不能。
「俞兒莫要想太多,兄長在呢,兄長陪著俞兒,哪兒也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