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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李道恆一旦按照顏俞的要求做了,不但等於承認三國和大楚的平等地位,更是告訴世人,大楚怕了這三國了,那他這張臉就真的不用要了!今日即使是李道恆傻啦吧唧地答應他,這殿下的將相九卿也不可能答應!
顏俞感覺到他背後的目光像尖槍如長矛,乾脆利落地捅穿了他的身體,只可惜這些人光有眼神能殺人,若是真把武器放到他們手裡,倒未必敢輕舉妄動了。
惜命的怕不要命的。這些人都太惜命了,而顏俞,本來就做好了回不去的準備。
李道恆自然不能在朝堂上把他想的事情說出來,否則朝臣們的唾沫星子能把他淹死。
「容予想想。」李道恆一步步回到殿上,半分不著急,道,「顏相先回去休息吧,明日予必定給你回復。」
☆、傷心秦漢,生民塗炭,讀書人一聲長嘆(張可久)
大楚朝堂之上,幾乎有一半是齊方瑾的學生,但是顏俞不認識他們,他的記憶里,兄長只有徐謙和魏淵二人而已,故而也談不上交情。他目不斜視,將這些人統統當成了空氣,但有一人,他無論任何也躲不過——徐貞。
顏俞和徐貞談不上多熟,只不過每年元日後徐貞會去齊宅看齊方瑾,晚上必是要一起吃飯的,顏俞算了一下,他至少也跟這位南楚的奉常有過十幾頓飯的交道。
更重要的是,那是徐謙的父親。
顏俞記得他第一次與徐謙見面,那是在他進入齊宅後不久,徐貞大約是聽說了齊方瑾收了新的學生,特地來瞧一眼。那一日,他穿著一身新的白袍子,安靜地站著,不說話,但是不怯場,那雙勾人的丹鳳眼眨巴眨巴,無辜地跟徐貞對視了好久。
徐貞轉頭去和齊方瑾說話,顏俞沒注意聽他們在說什麼,只緊緊地抓著徐謙的手,像在沒有光的黑暗裡彼此安慰。
「定安。」
眾人都已退出大殿,陸陸續續地往宮外走。顏俞在腳步聲中辨出聲音的來源,上前兩步,本想鞠躬行晚輩禮,又突然想到自己還是三國並相,似乎不大合適,於是只拱手稱呼:「徐先生。」
他既這麼說了,徐貞也沒必要厚著臉皮跟他套近乎,單刀直入:「你可知,那大殿之上,坐的是你的帝君?」
要不齊方瑾怎麼把徐家父子當成畢生最得意的弟子呢?他們師生幾個,說出的話,用的語氣,甚至連上揚的尾調都是一樣的。
但顏俞不是,他不是齊方瑾得意的學生,也不是心甘情願供奉著那位帝君的愚昧忠臣。
「我只知道,」顏俞眼皮往上一掃,眼神凌厲,語氣卻溫柔,「那四城受苦受難的,是我的百姓。」
徐貞神色一凜,大概是沒想到他會這麼回答,卻是無可指摘。
顏俞看他沒有別的話再說,垂首就要告辭,走出兩步卻又止住了,回頭喚:「徐先生。」
徐貞示意他有話就說。顏俞蹙著眉,很是為難的樣子,徐貞還以為他是要問徐謙,他們倆從小一起長大,情誼非常人可比,想到這,心軟了些,上前兩步,同他走了一段路。
但是顏俞沒有問徐謙,他低聲道:「徐先生,可知知夜君在何處?」
李定捷從宮中出來,心中實是不安,一來帝君割城,有損天威;二來三國合縱,若是來日大舉進犯,他怕是片刻之間抵擋不住。
這兩件事壓在心頭,李定捷眉頭不展,送飯菜進密室時也是愁雲密布,李未忍不住問:「將軍今日是怎麼了?」
李定捷勉強笑笑:「倒也不是我的事,只是今日,三國的相顏俞入楚,說是······」
「你說誰入楚?」李未一愣,這些年來他不是沒聽到顏俞在三國大展宏圖,但是那時離得那麼遠,聽人說起來,好似是不認識的人,如今離得這樣近,竟是恍如隔世。
李定捷詳細說了今天的事,李未卻不動聲色,好似顏俞要做的事不過是來買個燒餅,倒是想到李道恆,心下冰涼:「顏公子才貌絕代,又是三國並相,若是在大楚受辱,恐怕天下不得安寧。」
受辱?關仲闊眼皮一跳:「知夜君是說······」
我得救他。李未心想,嘴上卻說:「將軍,我記得你有一侄兒,名喚徐謙,我能否見他一面?」
「知夜君要見謙兒作甚?」李定捷不明白。
李未不知道自己的做法到底對不對,除了徐謙他也再想不到能有誰會心甘情願救顏俞,或許就連徐謙也是不願意的,但是他要問。
次日上午散朝後,有人來請顏俞進殿去。顏俞知道他今天就能為趙肅取回四城,卻不露聲色,只照常換上禮服去見李道恆。
李道恆看上去心情不錯,幾乎可以用「歡天喜地」來形容:「顏俞,既然你要四城,予便給你四城,今日早朝予便在眾臣面前說了,你可知予為你承擔了多大的壓力?」
顏俞心中冷笑:「俞惶恐。」
「惶恐倒也不必,予今日便可下令讓大楚軍隊退出四城,你說的祭告上天也可即刻開始準備,不過,予有一個條件。」
「王上但講無妨。」
「也算不得條件,只是予祭告上天歸還四城,顏公子乃蜀相,該跟予一起上祭壇的。」
這話說得也沒錯,顏俞想,再昏庸的君主應當也不敢在祭天一事上作假,更何況,他這麼一搞,全天下都知道他要把四城歸還蜀中,即便再想搞把戲也占不到理,而這幾天,正好是打探李未消息的好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