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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謙兒,」齊方瑾喚道,看徐謙猛然醒神才應了一聲,心中頗為複雜,「時至今日,你還是覺得不忍苛責?」
他又一次被逼到了絕境,分明周圍的空間這麼廣闊,天空高遠,一望無際,但是他無處可去。
齊方瑾嘆氣,心中不住懊悔當年給了他們太多自由,否則又怎麼會鬧出這麼多事?
「玄卿說過,」徐謙忽然開口,「俞兒,不過是在堅持自己的本心。」
「你也是這般想的?」
徐謙不知道,這件事已經讓他迷茫了很久,他的俞兒確實是堅持本心,但是這樣的堅持是否是對的呢?
「謙兒,你是他的兄長。」
徐謙不明白老師何意,接著便聽老師回憶往事一般輕聲道:「俞兒來的時候,為師已經老了,我把他交給你,讓他跟著你長大,一來是我無力照顧他,二來,又何嘗不是對你給予厚望?」
徐貞和徐謙父子一直是齊方瑾的驕傲和希望,但是徐謙知道,在俞兒這件事上,他終究是讓老師失望了。
齊方瑾沒有再說,讓他呈拜帖去了。
這一日,秦正武在軍營里聽三國的將商討出兵事宜,趙飛衡甚至還攛掇魏南甫和項起比武,魏南甫自是比不過項起,觀戰的士兵們一陣陣叫好,魏南甫出了糗便只能埋怨趙飛衡:「翼之,你是故意讓我出醜?」
趙飛衡爽朗一笑,提槍上前:「待我為你報仇!」惹得將士們歡呼不止。
而那頭,只有趙肅一人帶著侍從迎了出來,禮貌周到地請齊方瑾師徒進去。趙肅的目光在徐謙身上停留許久,他想,這便是顏俞念念不忘的兄長了。
「這位是徐公子吧,多年不見,仍是翩翩君子。」
「不敢當。」徐謙從遞拜帖那一刻起,心就撲通撲通地響,但是始終克制著內心的期待。沒有馬上見到顏俞已令他失望不少,但是他仍然等著,在下一個轉角,或是下一段路,就能看見他熟悉的身影。
徐謙扶著齊方瑾到會客廳入座,趙肅坐在東面,齊方瑾和徐謙則坐南面,此外便只有服侍的奴僕,顏俞依舊不見蹤影。
顏俞此前並未得知齊方瑾與徐謙前來之事,仍在院子裡修剪花草,他這般得空的時間不多,得好好珍惜。
可是下一刻薛青竹就跑進來了,挾著春天的風:「顏相,有兩件事。」
「說就是。」
「顏相讓屬下在東晉查的事情有結果了,有個叫楊斯的,去年夏天參的軍,魏晉鬧出那件事之後,人就不見了。」
顏俞握著葉子的二指一僵:「接著查,將來保不齊還有機會見面呢!」
「是。」薛青竹應完這一聲是,卻是僵在原處,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顏俞看他這渾身不自在的樣子,乾脆主動給他解圍:「剛剛不是說有兩件事?還有一件呢?一併說了吧。」
「主子,」薛青竹神色頗有些為難,「南楚來人了。」
顏俞早知道李道恆要先派人退兵,頭也不抬,淡定地問:「這回來的又是誰?」
「是······」
顏俞嗤笑一聲:「你什麼時候也變得這么小心翼翼?唐元我都沒放在眼裡,南楚還有什麼人是我打不贏的?」
春日的陽光遠遠地灑下來,暖洋洋的,顏俞整個人都像是在發光。
薛青竹表情複雜,停頓片刻,終於道,「是,齊方瑾。」
「嘶——」顏俞一失神,手中的剪刀便戳破了掌心,低頭一看,鮮血正汨汨流出。
「顏相!」薛青竹驚呼,什麼齊方瑾都顧不上了,急急忙忙轉頭喊人拿藥來。
顏俞慌慌張張地用袖子擦著掌心,像個孩子,可剛一擦去,血又流了出來,不一會兒,寬大的袖子是儘是血跡。可他感覺不到疼似的,無論是流血還是上藥,他都呆呆的,待得薛青竹快包紮完畢,他才木木地問:「還有誰?」
「齊先生此番前來有何打算?」會客廳中,幾番寒暄過後,趙肅才發問,這一問,卻又是毫無意義的明知故問。
齊方瑾見他終於切入正題,便不與他客套,開門見山:「近四百年前,大楚帝君將蜀中一帶分封於王上先祖,王上方有今日鼎盛,受恩於人又反過來殘害恩人,乃禽獸所為。老朽記得,王上曾經侍奉帝君,至恭至孝,可見王上尚存臣子之心。雖一時受到蒙蔽,暫時忘卻自己臣子本心,但老朽知道王上不是那逆臣賊子,望王上及早迷途知返!」
早在齊方瑾開口時,顏俞便站在門外了,他換了身天青色的衣服,袖子垂下來正好遮住他手上的傷。顏俞沒有馬上進去,只是偷偷看徐謙跪坐的背影。他的兄長仍舊一襲白衣,端正溫和,卻是瘦了許多,看上去虛弱不少。
待得齊方瑾說完,顏俞眼眶中已含了一汪淚水,他胡亂摸了一把,假裝現在才到來,抬腳踏進廳中:「王上。」又轉了個身,躬身行禮,「老師,兄長。」
顏俞的聲音那麼平穩,沒有絲毫顫抖,喚那兩個字的時候與徐謙匆匆對視一眼,但是徐謙的手卻猛然攥緊了,指甲深深嵌進掌心裡,牙關緊咬,那一眼太短,只一瞬便沒有了,可是又分明那麼長,抵過他三年相思。
趙肅知道,顏俞來了,就沒有他什麼事了。廳中沉默了片刻,只聽齊方瑾冷哼一聲:「你倒還知道老師?天地君親師,你把哪一個放在眼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