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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俞又「唰」地淌下兩行淚,心中卻再也不委屈了。
入夜時,齊方瑾還沒開金口讓顏俞起來,顏俞卻已歪倒在徐謙懷裡睡著了,只剩下徐謙依舊跪著,也不知受罰的到底是誰。
可是那時的徐謙,絲毫不怪顏俞。
後來去看傷時,徐謙還心疼了好一陣,顏俞腰背整片都是青紫的,都快找不到一塊好地兒了,顏俞仗著自己有傷,纏了徐謙好幾天,根本不許他離開一丈遠,最後只得讓魏淵去教馮凌習字。
自那之後,這竹鞭就是個擺設了。
但是顏俞覺得,這回徐謙要動真格的了。
「跪好!」徐謙站在他身側,語氣嚴厲。
顏俞抬頭看他一眼,還想趁著鞭子沒落下來討他一點不忍,他知道徐謙的,只要有一點點不忍心,就根本下不了手,可是徐謙與他對視著,眼中沒有一點要原諒他的意思。顏俞終是不抱希望了,深吸一口氣,閉上眼,一咬牙,想,打就打吧。
「啪!」沒容得他做好心理準備,徐謙的鞭子就落了下來,顏俞整個人往前一晃,差點倒地,背上火辣辣的痛感傳來,只發出了一聲悶哼。
「跪好!」
顏俞撐起身體,依舊跪了回去。
魏淵在裡頭聽著鞭子撕破空氣和打在人身上的悶響,知道他這兄長平日裡不發脾氣,可是要真動氣,也不是他能攔得住的。
☆、譬如親骨肉,寧免相可不(韓愈)
顏俞不知自己挨了多少鞭子,到最後一頭冷汗浸濕了臉龐,眼前模糊一片,喉嚨乾澀,想喊痛都喊不出來,徐謙住了手,竹鞭猶在他手裡顫抖著:「這是我代老師罰的,可有不服?」
顏俞意識已不大清楚,只模模糊糊地想我自然是不服,但是此刻保命重要,於是忍痛答道:「俞兒心服口服。」
徐謙沒再管他,返身走進內室去了,顏俞不敢自己起來,這會把徐謙惹火了可沒有好果子吃,要不裝暈吧,不過現在距離真暈也快了。
「俞兒,」是魏淵,「兄長帶你回去上藥。」
顏俞趴在魏淵背上,竟還笑得出來:「兄長,除了你,再沒有人疼俞兒了。」
「莫說胡話。」
顏俞本來覺得自己要疼暈過去了,現在又被疼醒了,一聲接一聲的慘叫從房間裡傳出來:「兄長你輕點!疼!徐懷谷他是要置我於死地麼?!」
魏淵正給顏俞脫衣服,但徐謙下手實在是狠,衣服粘住了血肉,背上模糊一片,撕開的時候比挨打還疼些。「他怎麼不讓你脫了衣服再打?」
「脫了衣服再打,我就沒命了!」
「這衣服擋得住什麼?」魏淵放輕了手中的動作,「可若是脫了衣服再打,你現在也不必受這個罪,忍著點!」
「徐謙呢?讓他來看看他下的黑手!」
「你別嚷了。」魏淵都受不了他了,「他還跪在老師房裡請罪呢,況且,整日直呼兄長名諱,你是覺得打太輕了?」
顏俞心頭那口氣又被堵住了:「他請什麼罪?」
「身為兄長,沒能管教好弟弟,難道不該請罪麼?」
顏俞在床上趴老實了,嘴裡還嘟囔著:「這還怎麼管教啊?再管教我都死了。」
齊方瑾暈過去那會只是血氣上涌,他身體已大不如從前,腦袋漲得難受,徐謙和魏淵便讓他服下安神的藥物,扶他睡下。不知是不是心裡有事的緣故,齊方瑾只睡了一小會兒便醒來了,一睜眼便見徐謙跪在床前:「謙兒。」
「老師。」徐謙依舊跪著,伸手去扶。
「你跪著做何?」
徐謙低著頭,一副誠心請罪的模樣:「謙兒身為兄長,對俞兒負有管教引導之責,今日俞兒頂撞老師,是謙兒平日未能端正行為嚴加管教的緣故,謙兒已代老師重罰過俞兒,但謙兒之過,仍待老師處罰。」
齊方瑾嘆了口氣:「若這麼說,最該罰的不是我?你們有過,皆是我教而無方。」
「老師!」徐謙絕沒有這個意思,聽齊方瑾這麼一說,只覺這大逆不道的程度跟顏俞也差不多了。
「好了,我沒事了,你去看看他吧。」
「可是老師······」
「無妨。」
徐謙低頭應是,轉身退出了內室。一出門,徐謙便直奔顏俞的房間,別說他下手狠,竹鞭揮下去的時候他手都是抖的,明知該打,不得不打,心裡卻一點都捨不得。他跪在齊方瑾床前的時候是盼著老師罰他的,打他也好,罰他跪一晚也好,最好是打他吧,這樣他心裡就能好受一點。可是老師沒有罰他,他還得帶著這份愧疚去看他的俞兒。
徐謙還沒進門,就聽見顏俞的哀嚎了:「兄長!我要死了!」
「莫要再鬧了,我不是兄長,不會哄你。」魏淵花了好大勁才把顏俞上身衣物除盡,又用溫水擦拭乾淨傷口周圍的血漬,這會拿著藥瓶,正要往顏俞背上敷藥。徐謙走進來,拿過藥瓶:「我來吧,老師醒了,你去看看。」
顏俞一聽這個聲音,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知道現在裝暈還來不來得及。
徐謙一看那傷,眼睛竟下意識閉上了,整片脊背,快沒有一處好的地方了,那是自己下的手,打的是他的俞兒,他前一晚還在永樂江的小舟上,笑著說要撈一個月亮給自己。
徐謙強迫自己睜開眼,顫抖著打開了藥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