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頁
「不許!」
話是這麼說,但是薛青竹還是遠遠跟上了,只見顏俞到了齊宅,卻沒有讓人通報,只是繞著齊宅的高牆,緩緩走了一圈。
顏俞從前不知道齊宅這麼大,如今在最外頭一走,才知道原來他住過的地方是這樣的,西邊有扇偏門,離馮凌小時候的住所最近,他那時帶著小小的馮凌出去玩,晚了便要從偏門進去,魏淵會在那裡等著他,有時候還會被徐謙抓住;再往西的那個牆頭,他跟徐謙鬧脾氣的時候蹲過,他回想曾經,才知他等著徐謙已等了很多年了;再過去,便是齊宅的後院,那裡有一片桃林,每當春風降落在安南的時候,徐謙便整日整日地站在桃花樹下,仿佛是他的目光吹開了盛放的桃花。
顏俞忽然停住了腳步,院牆高處一朵孤零零的桃花正朝向他,似是對他笑,他伸出手,想碰一碰那朵花,可手伸出去才知道原來院牆那麼高,伸手了也沒用,桃花仍在高處,沉默地望向他。
顏俞沒把整個齊宅繞完,在那朵桃花注視的地方呆到中午便回來用飯,下午處理各種事務,看上去消停了許多,薛青竹也放心不少。只是此後的每一天他都會去齊宅後院的院牆呆一個上午,什麼也不干,就抬頭看那朵桃花。
只可惜,那朵花命薄,沒幾天就在一場春雨里謝了,而那枝條上,整整一個春天,再沒長出花來。
徐謙站在桃林里的時候是能感覺到顏俞的,他們都太熟悉彼此了,風一吹,他就嗅到顏俞的氣息,但是他仍然不能見顏俞,生怕一見自己就會忍不住,只能捎信一封給魏淵:「俞兒終日在後牆外,等一枝或許永遠不開的花,每當他到來時,風中氣息都繾綣不已,我便在牆內描摹他的輪廓,仿若他就在我眼前。他雖不知,而天地與桃花俱知。」
趙飛衡聽從顏俞的意見,以蜀中的名義承認林廣是吳王,並正兒八經地締結了兩國之約以暫時安撫知夜。林廣沒想到自己稱王會這麼順利,人都飄到半空了,想也不想就答應了。趙飛衡迅速安排好相關事宜,便要班師回朝。蜀軍回程路上十分興奮,相較來時更為高昂,不少人得了賞賜,升了軍銜,私底下已經在描繪蜀中併吞八荒的美好圖景了。
趙飛衡路上聽說顏俞在安南病了一個冬天,便順道來收拾他,哪知一見面,人家正忙著處理事情,趙飛衡又不好意思說他什麼了。
「你別呆這兒了,跟我回蜀都去,省得沒人看著你,你就作妖。」
顏俞有多少伶牙俐齒也不願意拿來遮掩自己對徐謙的心思,也不願意對趙飛衡說,便執拗著:「我不回去。」
趙飛衡無法,把薛青竹叫來一問,才知道顏俞是思戀少時,眷念故土,雖說無可厚非,可他這小身板成天病來病去的,要是哪天死了,趙飛衡可怎麼跟他死去的王兄交代?
無奈之下,趙飛衡不知從哪裡弄來一大群僕人侍女,嚇得顏俞面無血色:「你幹什麼?」
「照顧你咯,以後要幹什麼全吩咐別人幫你干。」
顏俞簡直想一腳踹飛他:「我要靜養,靜養你懂不懂?」
「你要不想留在這兒,那就跟我回蜀都去。」趙飛衡得意道。
卻不想,顏俞脫口而出:「人留下,你走吧。」
「哎,顏公子,這安南到底哪裡好?你倒是告訴我,我蜀都怎麼就比不上安南了?你的相府在蜀都,你的兄長也在蜀都,你留在這裡幹什麼?連說話都沒人,不嫌憋得慌!」趙飛衡在他身後嘰里呱啦,根本就不管什麼靜養,吵得薛青竹耳根子都痛了。
顏俞淡淡地想,蜀都是好,但古人說,雖信美非吾土兮,曾何足以少留?有徐謙的地方才是他的故土啊!
☆、長亭柳,君知否,千里猶回首(黃庭堅)
顏俞把趙飛衡送來的人都安置在一處院落中,不許他們到自己的院中來,至於要怎麼辦全交給了薛青竹,趙飛衡騎在馬上,心想,等我回到蜀中,就叫阿恭派旨讓你回去,看你還能在這兒呆多久?面上卻是一臉不滿:「今日不同我回去,來日便不當你是兄弟了。」
顏俞一陣好笑:「趙將軍再過幾年便至不惑了,怎麼還似尚未加冠?」
趙飛衡自然聽得出來他嘲自己幼稚,但實在懶得與他計較,一揮鞭便揚起塵土,帶著他的大兵朝蜀都去了。
連著奔襲近十日,回來便聽說趙恭正準備稱帝儀典,趙飛衡頗為謹慎,拉過魏淵低聲問:「你給弄的?」
魏淵搖頭:「並非,王上早有此意,我不過幫著準備儀式祭禮而已。」
趙飛衡一想,這不就是叫顏俞回來的好機會嗎?還省得他另尋時機了,當即單膝跪下,拱手道:「王上,稱帝大典乃我蜀中盛世,顏俞雖不在朝為官,但此番滅楚,實是出力不少,在他面前,連臣也不敢居功。王上稱帝,定然讓顏俞見證才是。」
趙恭點點頭,他也早想叫顏俞回來,無奈魏淵一再保證顏俞只是在安南接應趙飛衡和處理剩餘事務,他顧著這幾人都是功臣,不敢太過分,如今趙飛衡已回來,又是主動提出讓顏俞歸來,他順勢答應便是:「這是自然,那便讓顏俞儘快回來吧,免得誤了稱帝大典。」
魏淵實在不解,趙飛衡一向與顏俞交好,怎麼這番便要違逆他的心意?趙飛衡解釋道:「你是沒看見你那弟弟憔悴成什麼樣,青竹也就能辦辦事,照顧他怎麼成呀?青竹說他夜夜睡夢喊著兄長,你這做兄長的怎麼一點不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