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頁
第二次天雷已經蠢蠢欲動將要落下。
江恪毫不猶豫地下達指令,「殺了他!」
引動江熠的凡念,使當下局面糟糕至此,隨時可能不可收拾。加之季禎一向的驕矜,未曾給過江恪多少敬重,江恪對季禎厭惡極了。
其他一些有資歷的修士雖大多一愣,有皺眉的,但眼下如此,竟然沒有人立刻出來反對。
季禎聞言活想衝過去給江恪一劍,互相砍殺了才叫痛快。
反對的聲音緊跟著也出了聲。
「江莊主,」梁冷的聲音帶著警告,「慎言。」
「不能這樣!」西陸努力從後面擠上來,焦急道,「仙道不是這樣的,這樣不對。」他嘴巴一向不夠聰明,學東西慢,更沒什麼修為。但西陸心裡對仙道有執拗的想法,就算他嘴上說不完整,但對錯的分明他有論斷。
如果江熠成仙,他就會是近百多年以來唯一得道的。此時飛升,那差點入魔只會增添後世流傳故事時候的一些波瀾曲折,如果當真墮入魔道,那雲頂峰也會跟著成為笑柄。
江恪心中執念深重,從十多年前開始就目標明確,哪裡容得此時有猶豫退縮。
「一凡人性命哪裡能與仙道相比?」江恪說,「太子殿下苦於南境掌控不足,邊界又時有魔物作祟,只要重光成仙,這些問題都會迎刃而解,太子殿下難道不願?」
江恪的目光緊盯著梁冷,口氣勢在必得。他清楚梁冷是什麼樣的人,也清楚在梁冷如今急需要鞏固自己的地位,他說出的必然是一個有力的砝碼。
趕在梁冷回答之前,西陸就急切喊道:「不是這樣的,仙道不是這樣的,道本身就不是這,」
人沒有高下之分,因為一己之私要用別人性命作陪,也絕不是真正的道。
可惜西陸的話沒有說完,驟然便因為江恪的一個目光而被禁言,張嘴光是嘴巴動,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江恪居高臨下道,「張狂小兒與我論道?」
西陸急得臉蛋眼睛都紅了,他師父此時也勉強從後面費力地擠了上來,想要跟著規勸,然而天空中轟然而下的第二次天雷將他的聲音完全掩蓋,也扭轉了眾人的注意力。
季禎聽他們說了這許多話,心裡知道今天恐怕自己選擇的餘地很少。跑不掉躲不掉,不如反其道而行,也許還能置之死地而後生。
「只要是對重光好,我願意的,」季禎喊道,他忽然出聲,表情動容真切,目光殷切地落在江熠身上。
全是一個用情至深的痴樣。
「阿禎!」梁冷厲聲喝止季禎,「別說胡話。」
實際上這當然不是季禎的真心話,季禎只是想道江熠平時的模樣,還有不久之前還叮囑自己不要出來時,他都對自己有關切的。也許不是江蘅去找季禎,季禎還真能因為江熠的話而忍住不出門,大概也不會有當下的艱困了。
所以季禎賭的就是江熠還喜歡自己。反正都無路可走了,不如裝個大的,好引起江熠心疼。
眾人全沒有想到季禎會這樣說,江恪愣了愣,繼而對江熠指著季禎道,「你聽見了,他願意的,如你母親一樣,她也是願意的,天道輪迴有因果有定數,他便是成全了你的命數。」
死不死啊狗東西!
季禎心裡狂罵江恪,又注意到江恪說的「你的母親」,再想到之前聽見的江熠弒母的事情。雖然沒有親歷彼時,可他大約也不難想像江熠曾經的經歷。
江恪根本是瘋的。
第二道天雷比第一道的氣焰更甚,在江熠周身縈繞流轉,發出近乎炙烤皮肉的聲音。
季禎握緊拳頭。
江熠仿佛可以一步成仙,然後得到至高無上的地位。可現在他獨自面對眾人,季禎卻覺得有種江重光是刀架在脖子上被脅迫的小可憐。
母親曾經是江熠唯一的依靠,是溫暖與愛的象徵,江恪逼迫江熠親手斬斷了那層聯繫,只為了讓江熠成為他心中滿意的,條條框框都如自己預期般成長的工具。季禎給江熠帶來的是另外一種俗世情感,親情還是愛情,本身都是世間美好的存在。江恪不在乎那些,他只想成為一個決斷者,剝離一切他認為不合適的存在。
江熠從前不懂,只以為父親都是那樣威嚴而冷漠的存在。後來才發現,喜歡你,愛護你的人,在你情緒低落的時候是會哄你的。
即便季禎驕矜又任性,甚至有些傲慢,可他還是會認真感受江熠的情緒,然後篤定判斷,再哄他。
被愛過才會知道曾經是不被愛的。
「過來。」江熠的眸子轉向季禎,開口喚他。
季禎沒有糾結,立刻邁步過去。現場有能力決斷他生死的,其實本質是江熠。
季禎噔噔噔跑過去,又在江熠面前一步停住。此時江熠周身情狀太恐怖,季禎不敢碰。
「我,我肉體凡胎,我先不碰你。」季禎說。
江熠有修為沒關係,他可沒有啊,萬一給天雷碰一碰自己直接一命嗚呼怎麼辦?
江熠卻抬起手撫過季禎的頭髮,季禎下意識閉起眼睛以為會有痛感,卻沒想到江熠的手掌落在他頭頂乾燥而溫暖。
江熠撫去季禎臉上的雨水,瞬息之間將季禎的髮絲上的濕氣帶走,只說了兩個字,卻讓季禎安心不以,「別怕。」
他的語氣溫柔而寬慰,讓季禎闖進來之前就緊張的心情一下放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