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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越發閃亮,像無比強烈的警告,又像是最高強度的保護。
何星文沒察覺到不適,但他看到了另一個他,沒有金光環繞的另一個他。
另一個他走到「雕像」前,伸出手,似乎是想觸碰對方,又似乎是想從對方身上取走什麼。
精靈王注視著他。
在他的注視下,另一個何星文緩緩發生了變化。
時間似乎都因為眼前這一幕而靜止了一秒。
何星文注視著眼前的場景,下意識的道:「何統?」
他聽見何統的聲音不復往日的平靜,帶出了幾分難以克制的情緒:「我在這裡。」
何星文注視著站在精靈王前的另一個他,以及……縈繞在他身上的具現化的磅礴數據。
這一幕有些難以描述。
這個畫面看起來就像何星文被這些無窮無盡的數據環繞,數據從他的大腦位置源源不斷的浮現,緊密纏繞在何星文身上,以至於何星文變成了一個渾身被奇異存在覆蓋的怪人。
任何不知曉內情的人看到這個場景,都不會覺得這些數據是另一個智慧生物,它看起來更像是何星文變成了某種怪物。
但何星文和系統都很清楚,不是何星文變成了奇怪生物,而是對方居然把更高維度的智能生命用這種形象呈現了出來。
超乎想像,匪夷所思。
因為理論上而言,系統是這個生物無法觀測到的存在,比「不可觀測」更無法察覺的存在。
何星文停頓了幾秒,問何統:「這是對方能做到的嗎?」
「理論上來說,不可能。」
何星文扭頭看向站在他身旁的光影:「但他看到了你……」
他沒說完,眼前的情況又發生了變化。
被數據覆蓋的何星文在精靈王的注視下,寸寸泯滅。
何星文還沒察覺到另一個自己泯滅帶來的異常,金光已然大放光芒。
遙遠的王國中,紀念碑流淌出金色光芒,在大陸上延伸,抵達精靈王國,跟籠罩在何星文身上的金光對接。
金光太過閃亮,何星文下意識的眯起眼,透過這層金光去看那尊「雕像」。
金光照亮了世界,也照亮了那尊雕像。
黑色瞳孔折射著金色光芒,何星文跟對方對上了視線,黝黑眼眸里倒映出了何星文的身影,從小到大,直到另一個他邁步走出對方的眼眸,重新站在雕像面前為止。
何星文目瞪口呆,但他暫時顧不上關注「另一個他」,他的注意力在跟他對視的那雙眼睛上。
如果他沒看錯的話……雕像確實抬起了眼,隔著這層鋥亮的金光跟他對視。
對視持續了許久,又好似只持續了一秒。
等何星文反應過來的時候,他似乎隱約聽見了歌聲,隔著一層厚厚的金光,聽不真切。
何星文心頭一悸,下意識的道:「系統?」
他沒得到回應。
突如其來的歌聲、抬起眼的雕像、莫名的對視這些全被何星文拋到了腦後,他急切的掃視四周,尋找光影的蹤跡。
他的目光忽而停頓。
他看到另一個他覆蓋著那層數據,朝雕像俯身。
他看到對方伸出的手輕易穿過了雕像,什麼都沒碰到。
那個雕像,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但同時,他又不存在。
何星文對這種介於存在與不存在之間的狀態已經非常熟悉了,曼星身上就有這個特點,這玩意聽起來很玄乎,但在這個世界簡直有濫大街的趨向。
雖然在眼下這麼緊張且充滿懸念的氛圍下不太合時宜,但何星文還是冒出了另一個想法:所以這才是精靈有底氣把精靈王國遷徙到另一個空間的原因。
他們跟這個世界的聯繫,留在這個世界上的精靈王本身已經超越了普通的智慧生物,他堪堪停在了成為神靈的臨門一腳前。
不是所有人都能在成為神靈的誘惑前停下腳步。
李·王能,是因為命運贈與他的智慧為他選擇了另一條路,埃之金能,是因為埃之金足夠謹慎,又知曉足夠多的秘密。
但精靈對此一無所知,精靈王選擇停留在成神的最後一步,不是因為他知曉神靈在這個大陸的結局,而是因為他放棄了這一切,來成就整個種族。
他不是神靈。
他遠勝神靈。
何星文將那口嘆息咽了回去,這個世界不缺乏悲劇,悲劇本身也不需要同情。
或許是因為這個世界弱肉強食的規則足夠殘酷,所以這片大陸上的原住民對死亡的態度十分鮮明。
當他們自己都不因為死亡而恐懼的時候,就會有更多熠熠生輝的東西勝過死亡。
朝聞道,夕可死矣。
在和平的地球,短暫的生命無法如此酣暢淋漓的直面死亡,因為即使只是一個個體的死亡對人們來說都如此的殘酷。
但在這個隨時會瀕臨毀滅的世界中,死亡遠遠算不上殘酷,比那更殘酷的,是弱小者的無能為力,是末日襲來時的無法自保,是眼睜睜看著種族毀滅的未來。
所以,這個大陸的原住民為什麼要畏懼死亡呢?他們壓根沒得到過一個值得活下去的世界。
酣暢淋漓的死亡不一定是一件好事,安詳和平的生命也並非是一件壞事。
歸根到底,仍是兩個世界的不同所導致的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