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9.第529章 太后的警示 麗妃的轉念
第529章 太后的警示 麗妃的轉念
門一下子從裡面打開了。
我一抬頭,就看到一個有些熟悉的人站在門口,一看到我,頓時像是吃了一驚似得「啊」
我也驚了一下,定睛一看,站在眼前的居然是才人袁月明
「袁才人」
她也吃了一驚,雙手扶著門愣愣的看著我,半晌才回過神似得「嶽嶽大人」
我一時有些愕然,沒想到她居然會在太后的起居室里,不過回想起之前桂嬤嬤就跟我說過一次,她經常來看太后,倒也並不奇怪,於是規規矩矩的朝她行了個禮「下官見過才人。」
袁月明作出一個笑容,道「真是好久不見了。你,來看望太后的」
「是的。」
「岳大人對太后真是孝心,難怪太后一直記掛著大人。」
我聽到她這句話有點不倫不類的,說不出是個什麼意思,待要抬起頭來看她的表情,她卻已經走了出來,說道「太后剛剛還有些發熱,正在歇著,你進去吧。我也要回去了。」
說完便朝外面走去,我回頭看著她的身影,見她有些倉促的往外走著,連桂嬤嬤跟她行禮她也沒有在意,打開門之後匆匆的便走了出去,連頭也不回。
我站在門口,微微蹙眉的看著這一幕,桂嬤嬤關上了外面的門,這才走回來。
我壓低聲音道「嬤嬤,她最近,還是經常來麼」
「嗯。」桂嬤嬤點點頭「尤其太后病著的這段日子,天天過來。奴婢原本還擔心她到底要做什麼,可冷眼看了幾天,也沒發現什麼,倒是太后」
「太后怎麼了」
「太后有的時候發熱,人有些糊塗,看著她,還當是你來了。」
「啊」
我一聽,頓時心裡的酸楚涌了上來,便眼睛都有些熱了,也來不及再問什麼,轉身走進了太后的房間。
這裡,看著倒像是個病人的房間,四周的窗戶都掩著,晦暗的光線讓整個房間都有一種沉悶的感覺,空氣里除了檀香,還瀰漫著濃濃的藥味;而床上的帷幔半垂下來,依稀能看到錦被鋪著,一個有些清瘦的人影正躺在床上,一隻手還露在被子外面。
我一見,急忙走上前去,撩開幔子。
躺在床上的太后,果然還在沉睡著,她真的消瘦了好多,臉頰微微的凹陷下去,皮膚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澤,透出了一些慘澹的枯黃;即使睡著,眉頭也微微蹙起,像是在夢境中都有什麼解不開的痛,讓她無法平靜。
低頭看著放在被子外的那隻手,瘦得關節都凸出了,那姿勢像是還要抓住什麼似得,我一看到,頓時有些滾燙的淚涌了上來,極力的壓抑著自己,小心的蹲下握著她的手,輕輕的放回被子裡去。
可就在這時,她卻像是感覺到了什麼,突然反手抓住了我。
「孩子孩子」
我心裡驚了一下,急忙抬起頭,卻見她並沒有醒來,只是眉頭緊鎖發出喃喃的夢囈「孩子我的孩子,不要不要搶走我的孩子」
「太后」
她抓著我的手越來越用力,指甲幾乎要掐進我的肌膚里,好像真的抓著什麼對她來說很重要的東西,如果一放手就會被人搶走一樣。看著她在夢裡也痛苦不已的面孔,我心痛不已,伸手去拂開她臉上沾濕了汗水的頭髮,她越發的惶恐不安起來,不斷的揪著我的手指「不要,不要搶走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聽到她這些無意識的夢囈,我的心頓時沉了一下。
她的孩子被搶走的孩子
一直站在身後的桂嬤嬤聽到她的這些夢話,頓時慌了神,急忙走到床邊「太后,太后快醒醒,太后」
太后一下子睜開了眼睛「啊」
她剛從夢中醒過來,人還有些無措,臉上儘是冷汗,桂嬤嬤急忙掏出手帕來輕輕的幫她擦拭,道「太后,你沒事吧」
「」太后還有些發懵,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看看她,又看看我「青嬰」
我急忙道「太后。」
「真的是你」
「是我,太后。」說著,我的聲音也有些哽咽「是青嬰不好,太后病了這麼久,青嬰都沒有來看你。」
「呵」她卻並沒有怪我,只是慈愛的笑了笑,仿佛看到了我,夢境中的驚恐也盡退去,道「沒事。你好好的,就好。」
這只是一句最簡單的話,卻讓我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一直以來,她都對我多有看顧,我和裴元灝之間的許多摩擦,也賴她在中間轉圜,就是這一次我能出冷宮,也全靠她。她為我作了那麼多,完全的不求回報,我卻連在她生病的時候都沒有守在她的身邊,我真的太不應該了
捧著她的手,我哽咽得說不出話來,倒是桂嬤嬤,一直小心的在旁邊伺候著,臉上還有些不定的表情,道「剛剛太后是做惡夢了吧,說了好多奇怪的話,不過還好,只是夢裡的夢話。」
太后聽她這麼一說,臉色也微微凝重了一下。
我心裡也感覺到了一些,但並沒有說什麼,只對她簡單的笑了一下,倒是太后道「說起來,哀家有些餓了,青嬰你用過飯了嗎沒有的話,陪著哀家吃一頓齋吧。」
我點點頭,桂嬤嬤還有些不放心,看了我們一眼,這才轉身走出去準備齋膳,我見太后想要起身,急忙扶著她小心的靠坐在床頭。
太后還是捏著我的手,像是捨不得放開一樣,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我好一會兒,道「哀家聽說了一些事。」
「」我小心的看著她。
「聽說,貴妃的孩子,是個痴兒」
「是的。」
「哎,怎麼會這樣」
「」
「皇帝,他一定很難過吧」
「」這是必然的,不管他對申家如何忌憚,那畢竟是他的親生骨肉,遇到這樣的事,不管誰都會傷心的。
太后長長的嘆了口氣「這孩子哎。」
不管別的任何人或事,事涉到孩子,太后總是會格外的心軟,似乎她一直對孩子的事有一種特殊的感情,像是心裡一個無法填補的缺口一樣,回想起剛剛她夢裡說的那些話,我只覺得那個缺口越來越明顯,似乎裡面埋藏的真相一點一點的向我昭示出來。
「太后,你」
我想要問她,可一開口又止住了這種事,只怕不能問,也不敢去問,否則桂嬤嬤剛剛也不會那么小心的岔開話題。
太后卻絲毫沒有感覺到我心裡在想什麼,只是坐在那裡出神,我隨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卻發現她一直看著帷幔里掛著的那些護身符,眼中說不出的矛盾糾纏,仿佛就是這些東西,一直煎熬著她,讓她即使避世到了這裡,每日念經打坐,還是無法填補心裡的空缺。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慢慢的轉過頭來看著我,道「現在,宮裡的情況如何」
我一時不知道她到底是什麼意思,只看著她。
「是不是,不太好了」
「」
聽到這幾個字,我才明白過來,想了一會兒,才輕輕道「太后放寬心。」
「」
「不管別的地方,皇上一定會讓臨水佛塔平平安安的。」
她聽了,嘴角泛起了一絲苦澀的笑意,搖了搖頭「你,也不要哄我。」
「」
「哀家在這宮裡幾十年,什麼沒見過這宮裡,哪裡會有平平安安的地方,平平安安的人」
「太后」
我難過的說著,她只對著我倦怠的一笑,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她靠坐在床頭,被白色的帷幔襯托得臉色越發的枯黃,額頭上還密密的布著一層冷汗,是剛剛因為噩夢而出的,我掏出手絹,也小心的幫她擦拭,太后只這麼任我動作,也不說什麼,倒是我想了想,才小心翼翼的開口道「太后是不是做了什麼不好的夢了」
「」她睜開眼睛來看著我。
「聽說,夢魘,是心魔。」
「心魔」太后慢慢的咀嚼著這兩個字,似乎別有一番苦澀的滋味,臉上也浮起了苦澀的笑容「被心魔糾纏一輩子的話,自己,也快成魔了。」
「太后」
我嚇了一跳,急忙握緊了她的手,她卻很灑脫的只是淡淡的一笑,道「哀家,也許大去之期不遠,這些天總是想起以前的很多事,好的壞的都想,愛的恨的都不忘,念了這麼多年的經,原來都是白念的。」
我的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太后別這麼說。」
我也知道,人老了,是一點一點的往下走,她現在這個樣子,雖然富貴已極,也阻攔不了這樣的腳步,可感情上還是接受不了。
更何況,如果她的內心真的有一個缺口,就這樣離開,那樣的煎熬會讓她多痛苦
見我淚如雨下,她微笑著伸出另一隻消瘦的手擦著我臉上的淚水,笑道「其實這一天,誰都會有,若真的來了,你也不必如此。只是,你還年輕,萬事,還有的可想。」
「」
「哀家這些時,倒也經常想起自己年輕的時候。」
「」
「那個時候,哀家還在草原上騎馬瘋跑,別說鐵騎王了,他養的鷹都追不上我。」
「」
「草原上,還有狼群,每到春天我們就會背著鐵弓去打,打得越多越好,否則到了冬天,就成害了。」
聽她像是在回憶往事,我也不便多問,只輕輕的道「為什麼」
她說道「狼群冬天沒吃的,就會冒險,溜到城裡,或者一些部落里叼孩子。」
「」
「不少草原上的人家,都受過害。」
「」
「要麼,就是趕幾頭牛羊到草原上射殺了,留給狼群吃。只要它們能果腹,也就不會來城裡傷人。」
我聽到這裡,心咯噔了一下,睜大眼睛看著太后。
太后淡然笑道「這個時候若不餵給狼群一些東西,把他們逼上絕路,只怕要出大事的。」
她說的,不是狼群,而是
我有些震撼的看著太后。
我的震撼,並不只是她說的這些話,也不是因為向來不理會外界俗務的太后居然也會關心起朝政來,讓我震撼的是,連她,說起了眼下的情況都會用「要出大事」這幾個字太后在宮裡沉浮幾十年,見過的大風大浪比我多得多,連她都這樣說,也就是現在的情況真的很險,若不處置得當,真的會出大事
這個時候我轉念一想,才有些豁然開朗。
申家的權勢,過去我並沒有太在意,但現在想來,申恭矣權傾朝野,內有文臣外有武將,這樣的臣子,如果真的有一些其他的心思,很有可能釀成滔天巨變。
但他之所以沒有,就是因為這個代價會很大,勝算卻不大;而且申柔懷孕產子,若將來能名正言順即位,比起做一些風險大的事情,權力的平穩過渡自然是更好的選擇。
可現在,這個孩子是個痴兒,也就斷了他們的這條路了。
這個時候,申家會怎麼想
是再等一個孩子的降生,再去跟到時候可能已經成熟的傅八岱一系的朝臣爭議太子的冊立費九牛二虎之力將孩子推上皇位還是用另一種直接的方法,獲取更大的權力
一想到這裡,我的頭皮都有些發麻。
太后嘆了口氣,說道「你若有機會,去告訴皇帝,現在必須好好的安撫申家。」
「太后」
「否則」
「太后別說了。」我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掌心全都是冷汗。
太后畢竟是太后,她看事情比我,比皇后都看得透徹,也想得更深,我和常晴直到現在還沒把事情往絕處上想,但她卻已經什麼都看明白了,又說道「你不要害怕,事情也並非無法轉圜。如果,皇帝是有心如此,那麼必須要做到萬無一失,否則稍有差池,都會釀成大禍。」
我跪坐在床榻前,捧著她的手,道「太后,為什麼不親自跟皇帝說這些」
她看了我一眼,又有些倦怠的搖了搖頭,微笑著閉上眼睛。
我恍惚的想起淡漠清冷的常晴,在念深面前似乎也一直是這樣的神情。
當我想要再說什麼,桂嬤嬤已經帶著小宮女將膳食送了進來,便也沒有再問。太后一直以來的膳食都是素齋偏清淡的,現在病著也不見葷腥,御膳房的人只能在藥膳上多下功夫,聽桂嬤嬤說她往日吃的也不多,倒是今天看見我來了,精神好些,胃口也好些。
所以,我雖然沒什麼胃口,也還是盡力陪著她多吃了一些。
用完了膳,她的精神就不怎麼好了,我和桂嬤嬤一起服侍她睡下,我告辭了準備往外走,剛剛走到門口,又想起之前開門時的情景,駐足回頭問桂嬤嬤道「嬤嬤,那個袁才人她」
「嗯」
我躊躇了一下,雖然不好開口,但還是說道「今後,還是少讓她來吧。」
桂嬤嬤一下子變得有些緊張起來「她是不是」
我急忙擺了擺手「我只是白擔心罷了。現在時局不好,況且太后的身子弱,也別讓她每天這樣耗神。嬤嬤今後顧忌著一些便是。」
桂嬤嬤聽了,謹慎的點點頭「奴婢知道了。」
我對著她笑了笑,轉身走了出去。
桂嬤嬤送我到大門口,才輕輕的關上了門,我走在水廊上,回頭看了看,這周遭瀰漫的薄霧似也在隨著風而流動著,恍惚間竟有一種風起雲湧的感覺。
連臨水佛塔,也沒有絕對的平靜啊
。
我一路心緒凝重的往回走,剛剛拐過一個宮牆,就看到景仁宮前停著一副轎子,似乎已經有人坐了上去,我還沒來得及走近,就看到念深也被人領著上了轎子,水秀跟在旁邊,等放下帘子之後,幾個小太監扛起轎子穩穩噹噹的抬走了。
那是誰的轎子
我心裡疑惑,急忙走了過去,卻還是沒來得及,倒是裡面的杏兒正要往回走,轉頭看見我到了大門口,急忙走了出來「岳大人,你回來了。」
「嗯。」我點點頭,問道「杏兒,剛剛那是什麼人的轎子來做什麼的」
「哦,是麗妃娘娘。」
「麗妃她的轎子怎麼停在這兒」
「麗妃娘娘來跟皇后說了會兒話,又說她家裡送來一些新鮮的玩意兒來,接大殿下過去玩會兒。」
「什麼」
我驚了一下,沒想到南宮離珠居然也會跑到景仁宮來找皇后說話,而且,皇后還讓她接走念深。
我並沒有忘記,之前帝後離宮十日,她如何對念深和我虎視眈眈,幾次加害,雖然,現在的情況跟之前她懷孕的時候已經大有不同,在她這個處境上,加害念深對自己只是百害無一利;況且她現在的目標是申柔,跟景仁宮這一邊連成一氣是最好的選擇,但她突然這樣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還是讓我有些回不過神來。
說她來找皇后說了會兒話,又是說什麼
想到這裡,我急忙轉身往景仁宮內走去。
常晴的居室中還留著待客後的茶點,扣兒一邊收拾,一邊說著什麼,聽到我進門的聲音,回頭一看,立刻喜道「岳大人回來了。」
常晴還坐在桌邊,人似乎也在出神,聽說我回來了,倒是精神一振,抬頭看著我「你回來了。」
「皇后娘娘。」
我走過去行了個禮,她輕輕的一抬手,又對扣兒道「好了,換兩杯茶來。」
「是。」
扣兒麻利的沏了兩杯茶過來,桌上的糕點似乎都沒動過,常晴道「你吃一點吧」
我搖搖頭「下官剛剛在臨水佛塔陪著太后用了齋了。」
「哦」常晴聽說,目光沉凝了一下「本宮,也許久沒去向太后請安了。」
我和她原本就是一路的,自然也理解,想來太后也並不願讓我們分心過去,便決定暫時不說太后生病的事,轉口道「皇后娘娘,剛剛下官看到麗妃的轎子了。」
「嗯,她過來,跟本宮聊了一會兒。」
「她,說什麼了」
常晴看了我一眼「不過是些老話。」
我一聽,心就沉了下去。
我自然知道,她說的老話,是什麼話。
現在的情況已經再清楚不過了,朝廷、後宮,好幾股勢力都在盯著申家,南宮離珠未必有那麼大的眼界,她要的,不過是為自己報仇而已,為了這一點,她可以無所不用其極,甚至懇請皇帝重新納我入後宮為妃,只為增加這一方的助力。
我急忙道「皇后娘娘,你沒有答應她吧」
常晴看著我,有些倦怠的笑了一下「你不要擔心。」
「」
「你的心,本宮已知了。」
這句話頓時讓我放下心來,別的人我未必會相信,但常晴對這樣的心情是最能理解的,只要她懂,就一定不會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
不過現在看來,南宮離珠也真是精明,裴念勻剛剛出事,她立刻就過來向念深示好了。
她已經是個不孕之身,其實後宮裡沒有孩子的后妃很多,歷來這樣的妃嬪最好的出路就是過繼一個皇子為自己的將來鋪路,母憑子貴自古皆然;現在發現裴念勻是個痴兒,念深這個大皇子的價值立刻不同了。
而且
想起曾經她數次對常晴下手,現在她也未必放棄這個念頭,等當下的事情一了,有朝一日她再成大事,念深必定還要別的后妃來照顧,如果是她,那麼她的地位就已經十拿九穩了。
她,倒真是走一步,看十步,連這樣的打算都做好了。
想到這裡,我已經忍不住冷笑了一聲,常晴看著我,也笑了笑。
笑容中,有一種說不出的譏誚之意。
我陪著常晴喝茶,兩個人細細的品著茶水的甘苦,心裡也各有滋味,她沉默了一會兒,轉頭對我道「對了,你剛剛去向太后請安,太后還好吧」
我想了想,還是避去一些事不提,只說道「皇后娘娘,太后有些話,還煩請皇后娘娘帶給皇上。」
雖然是太后讓我告訴裴元灝,但我實在不想跟他再有什麼接觸,索性跟常晴說清楚,也算給她提個醒。
「哦什麼話」
「是啊,什麼話」
屋子裡突然響起了一個突兀的聲音,我和常晴的臉色都變了一下,我的心一沉,慢慢的轉過頭去,就看見裴元灝背著手,從外面走了進來。
本章完